“我既不是陛下的臣子,也不是太祖的臣子,我乃大炎的臣子!百姓的臣子!”
面对左宗堂的阴阳怪气,栋知微丝毫不慌,应对如流,“身为大炎的臣子,当对每一位大炎君王都心存敬意。
左宗堂,你将陛下与太祖区分开来,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想做一个谄媚之臣不成?”
“谄媚之臣不敢当,我只知道早朝规矩已经废了,你这老...”
左边大道上,两位大臣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喷作一团。
其言辞之犀利,直让正往右边走的苏言听得暗自咂舌。
自己不过犯了会儿迷湖罢了,也不知道这俩是怎么吵起来的,还吵得这么凶。
听他们话中的意思,大抵还是围绕着那个被废的礼制来的。
可礼制不都已经被废了吗?
还吵个啥啊?
他边走边想,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左边大道上。
方一过来,立即便迎来了撑猿公的调笑:
“晨星子,这两日你天天接受百姓探望,身体恢复得如何啊?”
“撑猿公,您就别拿小子开玩笑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苏言摇了摇头,苦笑着回应道。
“哈哈哈~”
一想起两日前那场颇为兴师动众的大戏,撑猿公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着实是没想到,苏言这小家伙除了天赋惊人外,肚子里的弯弯肠子,一点都不比那些满腹墨水的文官们差了。
这叫什么?
这叫文武双全!
想到此,他看苏言的目光,愈发欣赏起来。
这小子,很对他胃口。
“撑猿公,那边是咋回事儿啊?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
苏言过来时,本是想找焚海侯问问的,但眼下撑猿公已经找他搭话了,索性就直接问撑猿公了。
“你刚刚不是就在左宗堂旁边么?”
撑猿公眉毛一挑,奇道:“是怎么回事,怕是听得比老夫都要清楚吧!”
“撑猿公有所不知,刚才小子在马车中小憩了一阵,下马车时,还犯了一阵迷湖,实在是没听清前面怎么回事儿。”苏言答道。
“事情是这样的...”撑猿公当即一边看戏,一边为苏言讲解起两位尚书吵起来的缘由,让他好好恰了一个大瓜。
不过在听完之后,苏言心中又产生了一个疑问。
明明是一件不算太大的事,为啥那两位会吵得这般狠呢?
当他将这个疑问说与撑猿公听后,又是惹得其一阵大笑,连带着一旁听见他这个问题的几位公爷侯爷都笑了起来。
“这个问题...嗯,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总而言之,这两位一旦碰上,稍微有点看不顺眼的地方,肯定会吵吵就是了。”
“这样啊...”
撑猿公不打算细说,苏言感觉有些遗憾,这瓜,他还是吃不完整,可惜了。
时间就在两位尚书的吵吵中一点一点流逝,很快便来到了卯时,皇城门准时打开。
当城门开时,两位尚书也停下了争吵。
事情的轻重,他们还是能拿捏准的。
吵归吵,耽误了上朝,事情就大了。
于是乎,一场大戏,就此落幕,百官与勋贵们都颇为遗憾的走入皇城中。
有过一次上朝经历,此次苏言跟着诸勋贵向炎殿方向走去,显得轻车熟路了很多。
约莫一刻钟后,便来到了炎殿门口。
在炎殿上首,衍帝早已入座。
他偷瞄了一眼衍帝,见其在看到他后,神色没有什么异常,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左尚书和他说,那次计划中的拖延,已经算是衍帝的惩罚,不用担心秋后算账,但意识到自己说了啥的苏言,总归还是有些忐忑的。
此时的他,只想当一个不惹人注意的小透明,将此次早朝给混过去。
正欲踏入殿中,一道闪电突然自头顶飞过,速度快得惊人,令得一只脚踏入殿中的苏言被吓了一跳。
直到那闪电落在炎殿中央,化作一道略微有些熟悉的身影后,他才松了口气。
来者,正是前日最后出来一锤定音的雷王。
“王爷就是不一样,在皇宫都能随便飞。”
要说羡慕,有点,但不多。
毕竟他又不会飞,就算有这特权,一样得走过来。
是以,苏言心中滴咕一声后,也不再多管,径直迈入了炎殿中,走到了上次所在的位置上站立。
早朝的位置好像是固定的,这一次泉泱侯没来,是以旁边还空了个位置,这让他略微有些不习惯。
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了片刻,百官也陆续进入了大殿中。
随着群臣到齐,站在炎殿最前方,与雷王并列的宰相上前一步,依着上次的模样,带领群臣向衍帝行了一礼。
礼毕之后,其自袖中取出了一副长卷,向着炎殿上空一抛。
一边抛,一边说道:“陛下,自前日起,臣便收到了万民书,此书为百姓自发上柬,请陛下为晨星子复仇,严惩两国。”
这副长卷很长,宰相将其从袖中抛出后,将炎殿穹顶占据了大半,都还没有到头,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看得苏言眼睛都有些迷湖了。
百官与勋贵们一听宰相这话,瞬间明白了这位的意思。
三品以上的文官与候爵以上的勋贵们心如明镜,知道收网的时刻到了。
而三品以下的文官与伯爵子爵们却是不同,他们纷纷以蕴含着不同情绪的目光,打量着站在炎殿第三排的苏言。
有人是真被湖弄住了,以为两国使臣真吃了豹子胆,敢在玉京对苏言下黑手,又见苏言现在脸色苍白,眼神中疲态尽显,很担心他的状况。
还有一些聪明点的,则隐约猜到了些许真相,这些人看苏言的目光中,则多是佩服之色。
他们佩服苏言的演技,那种自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疲惫之色,他们自认自己绝对装不出来,而苏言却表现得这般自然,着实厉害。
面对百官投来的目光,苏言只得在嘴角扯出些许尴尬的笑容应对。
他想当小透明,但宰相不许,就很无奈。
当宰相禀告完万民之意后,他袖中长卷还在往炎殿穹顶上飞,直到此时,已经将大半个炎殿穹顶给挤满了。
看得出来,大炎百姓们在得知苏言于玉京被两国来使暗害后,心中充斥的愤怒定然不少,才会有如此多人写下请柬书。
这也正常,毕竟大炎是人界最强国度,对两国却一向宽厚仁和,秋毫无犯,结果却换来了这般对待。
两国使臣,在玉京,堂而皇之的对大炎天骄下黑手,简直就是养不熟的饿狼。
站在宰相旁边的雷王,瞅了一眼还在不断从其袖中冒出的万民书,没有多等,直接按照定好的计划上前一步,说道:
“陛下,两国如此猖狂,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臣愿赶赴云魏两国帝都,向其国君王问罪。”
他没有将矛头对准两国使臣,毕竟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两国使臣。
这些家伙,都只是一个制造借口的幌子而已。
用完了,就先放着,以后具体如何,还得看两国国君的回应。
若两国国君当真硬气,怎么都不肯让出秘境的话,那大炎说不得就要动真格的,先杀使臣祭旗,而后发兵两国。
有了借口,只要大炎不是想彻底吞并两国,三大圣地绝对不敢再拦着。
两国死一点人,或者说血流成河,他们也只能看着。
制约是相互的,三大圣主与衍帝对彼此的底线都很清楚。
大部分官员和勋贵们,听见雷王主动请命,去往两国问罪,心中都是一惊。
虽然说,他们都料到此次之事不会善罢甘休,但雷王这一出,还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期之外。
他们最担心的,是三大圣地插手。
然而大早朝规矩森严,他们不敢随便插嘴,只能想着等一会儿早朝快结束时,再将自己内心的担忧提出。
“准了,快去快回。”
然而官员们心中腹稿还没打好,便听见衍帝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准许了雷王的请命。
“遵命,臣告退。”
雷王也毫不犹豫,听见衍帝准许,当即告退一声,身化一道雷光,向炎殿之外飞去。
这一幕,直把他们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不怪他们如此错愕,实在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顺遂了。
从宰相拿出万民书,再到雷王请命,再到衍帝准许,雷王离去,不过五六息的功夫而已。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种大事,不都是会在大朝会的最后再议上半个时辰的吗?
怎么这一次,却变了一番模样呢?
炎殿中,一些人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心中颇有些不甘。
然而当他们看见那漂浮于炎殿穹顶,几乎将穹顶完全遮蔽住的万民书后,再大的不甘都消失了。
有这个东西在,确实没什么好商议的了。
站在勋贵群中的苏言,亦是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雷王就跑去找两国国君问罪了。
哪怕是他,也觉得今日在大朝会上,可能会对自己遇袭一事大加商讨,议论。
毕竟这确实算是一件大事了,慎重对待并不为过。
他不知道的是,衍帝与宰相从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一个限制三大圣地的借口而已。
漂浮在炎殿上空的万民书,与脸色苍白,立于殿中的苏言就是最好的借口。
有这两个借口堵住三大圣地的嘴,其他都好办。
独自站在群臣最前端的宰相,回首望着表情不一的百官,目光幽幽。
想必有某些人的传话,三大圣地这一次会很老实吧!
有万民书与苏言作舟,雷王作筏,威逼两国交出秘境一事,已是十拿九稳,他不再多想,转而开始进行寻常政事的处理。
还是三天前那一套,百官奏各地难以处理之事宜,宰相给出提议,衍帝下达最后的决定。
这套流程,大家都进行得很是顺畅,再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苏言在经过最初的惊愕之后,听得眼睛一张一合,昏昏欲睡。
他实在是太困了,前面两天都没睡好,只有在左尚书车上时,才安心睡了一小会儿。
现在听着那些恍如天书般的政事,没了第一次听时的新鲜感后,困意顿时涌上心头。
眼皮张合得越来越慢,到最后,虽然还是站得笔直,眼睛却是完全合上了,不再张开。
他这一举动,让炎殿中有意无意注视着他的人,都感到有些无言。
不知道真相的低品官员和勋贵们,以为晨星子爵是身受重伤,精神不济,因而才会如此困顿。
他们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还能体谅一二。
只是目光时不时会扫向礼部尚书,有些担心这位找麻烦,心中思索着一会儿若礼部尚书真找麻烦,自己要不要站出来说道说道,卖晨星子爵一个人情。
然而知道真相的大臣与公侯们,在见到苏言这模样后,皆忍不住嘴角一抽。
好家伙,这厮在医署里躺了两天,睡上瘾了是吧?
现在可是大早朝,你这么搞,真就不怕礼部尚书那老家伙找麻烦?
立于百官前方的礼部尚书,此时亦是发现了苏言的异状,眉头不由皱起。
大早朝上失仪,乃不敬之罪,这条礼制,可还没有被废除。
那么,自己要找晨星子爵的麻烦吗?
他瞅了一眼宰相,这位站在台阶之上,明明是最容易发现苏言异样的人,可其却像是啥也没看到,只是认真的听着官员对于政事的奏报。
再瞅一眼衍帝,只见其目光一直望着炎殿的穹顶,对官员的奏报,全然没有半点注意,只有在宰相提出建议时,才会漫不经心的说个准字。
此时炎殿穹顶之上有什么?
万民书!
那么衍帝在看什么,也就不必再多说了。
犹豫再三之后,栋知微叹了口气,决定当作没看见,将此事轻轻放过。
前日他找乘红归向苏言致歉,就是因为不想惹这位深得陛下与太傅看重的晨星子爵。
如今既然陛下和宰相都没注意苏言的失仪,他也不想自找麻烦。
礼部尚书看向苏言,而后又将头偏开,当作没发现的举动,自然不会没人看见。
所有瞅见这一幕的人,无不瞪大眼睛,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这位在静殿关了一天,莫非是转性了不成?
这种事都能忍?
不应该呀,方才在皇城外,这位可没如今这般好说话!
那脾气,明明很大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