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急匆匆地朝她跑来, 罗拉笑嘻嘻地朝他挥手:“嗨!我在这里!”
她开开心心地朝博士走了过去。
博士扶着膝盖直喘,两颗心脏砰砰、砰砰、砰砰地跳个不停,跳得罗拉也有点心烦意乱。
她蹲下来,放任自己大红色的衣摆落在青青的草地上,笑嘻嘻地问:“你怎么啦博士?”
博士反问罗拉:“你在前面看到了什么?”
“我遇到了杀掉我们遇到的第一批人的另一批人。”罗拉的笑容变大了,“然后问了他们一些问题——和这个星球有关的。你知道这颗星球有多好玩吗?他们没有善恶观和很大一部分道德观!”
她说得兴起, 高高兴兴地比划道:
“这个世界由两个表面上互相对立的势力把持, 他们手里有这个世界的能源和最高端的技术, 与此同时,他们又为想要推翻他们统治的那一批人画了一个大饼, 说在‘保护区’之外的地方有能推翻他们的东西, 于是, ”她击掌,发出清脆的声音,“所有想要反抗的人都要去‘非保护区’, 然后就都被杀啦!”
而且还延伸出了更多的社会问题。
比如在被长时间压抑地统治着的平民们会自发地到非保护区中发泄情绪,而从中活着回到文明社会的人, 一旦尝到了那种肆无忌惮的快感, 就会持续不断地离开保护区,并持续不断地杀下去。
在这颗星球上, 这是一种完全正常的生活状态。
“你有做什么吗?”博士盯着罗拉, “你杀人了吗?”
“没有。”罗拉回答,“天呐,博士, 你在想什么啊——这个世界有a和b两大坏的势力,我作为路过的第三势力解决掉a和b然后翩然离去,留下一些在a和b两大邪恶势力中艰难求生的好人们重获新生?!”
她连连摇头:“我看起来像是这么好的人吗?在这颗星球上面上演的剧情已经很像是《人类清除计划》或者《大逃杀》了,不用我加入进来,再硬塞一部《荒野大镖客》了!”
博士和满脸认真的罗拉对视,看着看着,他就满脸“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好想笑”地笑了。
罗拉也笑起来。
他们对视着大笑了一会儿,笑得之前紧张和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博士索性就这么坐在了草地上,微微仰起头,看着就蹲在他面前的罗拉。
“你怎么看这个星球上的发生的事情?”他问,“觉得愤怒和不适吗?”
“不,没有。”罗拉回答,“难道瑞贝卡会因为这个觉得愤怒和不适?”
“她不会。她是个恶魔。”
“我可不是恶魔。”
“至少你不享受这颗星球上的一切。”博士回答,“你只是对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很无所谓。如果我没看错,你恐怕还觉得有些无聊。”
“而你讨厌这个地方。”罗拉说。
“我只是无法忍受他们对待生命的态度。生命是可贵的。生命不应该被他们看作一种消耗品。”
“你尝试过改变这里,对吗?你一定试过。”罗拉又说,“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你一定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你一定是那种——绝对不会坐视坏事发生的人。”
博士有些羞怯又有点得意洋洋地笑了。
他们休息了十几分钟,开始往蓝色电话亭的方向走。
两个人都走得不快,或许是因为他们到底都对这颗星球有所牵挂,他们在这颗星球上目睹的东西确实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或许是因为这颗星球上的草原确实很美。梦幻般的优美。
“你能告诉我一些和瑞贝卡有关的事情吗?”罗拉问。
“相信我,没什么可说的。”博士笑着摇头,“她性格差,脾气坏,总是不听话,一不留神就能给你惹个大.麻烦出来。”
“那你还带着她一起玩?”
“我猜我就是喜欢麻烦的那种人。”
她可不可爱?罗拉想问这个问题,但想想自己——来自平行世界的她肯定也是很可爱的!
他们走进了博士的蓝盒子,博士转过身,探出头,左右看看这颗从表面上看起来十分优雅和宁静的星球,关上了电话亭的门。
“想去哪里?想去什么时间?”在电话亭开始闪烁并发出古怪呼啸声的间隙,博士询问罗拉。
“想去看史上第一部电影的首映吗?我可以带你去看。喜欢阿加莎吗?我和她的私交不错,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她没准还会邀请我们一起享用下午茶。苏格拉底、达芬奇、凯撒大帝、孔子……或者猫王?还是迈克尔·杰克逊?”
“嗯……”
“来吧,你想去什么时代都行。”
五分钟后,这个蓝色的电话亭又闪烁着出现在这颗星球上。
门被打开了,博士从中走出来,换了一身典型的中世纪绅士打扮。
一个身影从这颗星球的远处走来。
是个年轻的女人,黑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睛。
她穿着一身极具特色的蓝黑红三色相间长裙,黑色的长发一直垂落到腰间,在尾端被松松垮垮地用一个圆环束了起来。
“你喜欢她吗?”她笑吟吟地在博士的前方站定了。
“相比起你我当然更喜欢她。”博士回答。
“哼嗯。”女人说,双手抱胸,“她都去了些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她去1874年看了《卡门》的首映。”
“只有这个?”瑞贝卡挑眉。
“只有这个。”博士说,“她和你很不一样。你要求的第一趟旅途是去公元前1790年的古巴比伦,参观刚刚被刻好的《汉谟拉比法典》。”
这部法典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较为系统的法典,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个。
人们知道的另一句话出自这里。
那同样是《汉谟拉比法典》中最重要的原则。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瑞贝卡说:“谢谢你,博士。”
“我和你一样希望她能过得更好。塔迪斯已经扫描过她的身体,她的状况还不错——看来你的帮助对她来说非常有效。”
“我的帮助?”瑞贝卡反而笑了起来,“我可能帮助了她,但一定伤害了她……”
她陷入了沉默,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走吧,博士,你答应我的旅途还没有完成。”
“最后一趟旅途。”博士很认真地强调道,“我们说好的,这是最后一次,这趟过后你就必须乖乖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
“好好好,”瑞贝卡撇嘴,“好像我有多喜欢这个世界似的。”
她和博士一起走进了蓝色的电话亭。
在他们一起离开了许久之后,这颗星球上的时间开始倒转,所有死去的人重新出现在原地,目光呆滞、动作僵硬,他们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直等到这颗星球上方的太阳重新升起。
整颗星球又活了过来。
那群被罗拉杀死的人说笑着聚拢了。
“那个女的是谁?”
“有人知道她买的什么技能吗?那一招挺好的,一点也不痛。”
“真希望所有新来的玩家都像她一样给个痛快的。我遇到的都是爱看‘人类在生死存亡之际的丑陋面’那一套的玩家,害得我成天都要演戏给他们看。”
“我最倒霉,老遇到喜欢折磨人的玩家——那可真是痛啊。还能怎么办?忍着呗,没辙。”
最后被罗拉放走的那个男人一路都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有人问他。
“我觉得……”他有点不确定地说,“她好像看出来这颗星球就是个大型游戏了。”
周围哄笑四起,没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这颗星球主打的游戏效果就是真实,真实到有时候就连玩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进入了一场游戏,真实到玩家所遇到的一切都是事实——这颗星球确实被议会把持,也确实有着“保护区”和“非保护区”,但对这颗星球上的人来说,生命并非消耗品。
死去的人可以复活,曾受到的伤害可以重置。
杀人和被杀也不过是艰苦一点的苦力活罢了。
于是这个被罗拉放过的男人笑了笑自己的突发奇想,摇着头融入了人群。
新的玩家快到场了,他们得随时根据对方的反应做出调整,这是一件很消耗心神的事情。
要多做准备才行。
地球,纽约。
距离罗拉和博士离开的五分钟后。
罗拉从蓝盒子里走出来,仰头看着博士,忽然问了对方一个很古怪的问题。
“这个世界就是个游戏吗?”她问,“我现在其实没有站在你的面前,也没有和你说话——根本就没有‘你’——我只是躺在我在现实中的床上,戴着一顶潜意识游戏头盔,然后就以为我在游戏中遇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你用游戏人生的态度过你的人生,人生即是游戏。”博士回答,“如果你用对待人生的态度来对待你的游戏,那游戏和人生就没有区别。真和假是由你来判定的。”
罗拉笑了:“替我转告瑞贝卡,我很感谢她为我做的一切。”
“我会的。”博士说,“但你还不知道她为你做过的什么,对吧?”
“那又不重要,”罗拉回答,“我知道她曾经帮助过我,这就够了。”
她后退了几步,看着蓝色的大盒子在她的面前逐渐消失,然后她又看了看阿尔忒弥斯,对方静静地沉睡着,浑然不觉在那五分钟内发生的事情。
她的男孩子也还睡着呢,呼吸绵长又香甜——他偶尔会偷偷地清醒一会儿,然后又重新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其实,他清醒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但她总是忍不住在他清醒的时候背对着他,或者低着头,不去直视他的脸。
罗拉打开了自己的游戏面板。
一行全新的小字浮现在游戏面板上。
【您已获得退出游戏资格。】
【是否退出游戏?】
【是/否】
罗拉没对游戏面板上的变化有多吃惊。
但在真正这么做之前,她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下。
——她选择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