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第四天。
我去的是陕西的一个大城市,当做游玩散心,我吃了各种各样的小吃,顺便寻觅有没有哪里,能冒出什么神明来,我也好搭话问问情况。
之前忘了是谁曾说过,如今的神明已少了很多很多,所以我这样的寻觅过程,就像是寻宝一样机会渺茫。这个城市还蛮清净的,连游荡的孤魂野鬼都很少,要找一只出来问问情况还挺难的。
好不容易,我在一家小羊肉泡馍店前,抓到了一只看起来很有精神的,小女孩外表的游魂,应该能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吧。
“喂,你们这的本地神明在哪里。”
“……你,你能见到我?”
“是啊是啊,别纠结这种小事,你们这的本地神明在哪里?告诉我。”
“呃……那一位在上个月,好像去外面了,之后就没回来过了……大哥哥你是什么人啊?也是神明吗?感觉得到非常非常浓厚的神气……可是,你在吃东西耶?啊!大哥哥莫非就是传闻中那个‘一事无成的古神’吗?”
“我像是有若若这种娘们名字的人吗?对了,你说神没回来?”
“嗯……具体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们不可能和神明交流的嘛,只是远远地见过一面。”
看起来不像在骗我,也没有骗我的理由。那就是说,他们神明开了宴会之后,直到今天也还没有散会?
“你知道他们的集会地点吗?”我又问。
她摇摇头,朝我调皮的吐吐舌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响了手。
“大哥哥,帮帮忙吧!送送人家吧!”
我本想一走了之,不蹚这趟浑水,因为但凡和那边沾上关系,几乎都会是麻烦。但这个小女孩模样的游魂,却和我所追寻的某个小家伙重合了,回过神来,我就已经颔首同意了。
“那!麻烦大哥哥帮我买一束花吧……”
没办法,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也不是食言的人。
我走到闹市的花店,买了一束素雅的白百合捧在手里。跟在她的身后,走到了一个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的人行道前。
小女孩站在路边,伸了个懒腰,然后精神抖擞地回头冲我一笑。
“之前在这里被车子碰了一下,因为一直没有被人送行,就一直留在这里,还好碰见了你!麻烦大哥哥了!”
我忍不住问:“……这么早就逝世,不会怨恨世界吗?”
“没什么没什么,虽然死之前作业还没写完,虽然……我想活到老奶奶的岁数,但没办法……这就是我的人生吧?太短啦!”
小女孩面向车来车往的马路,我看不见她的脸,不知浮现在她稚嫩面容上的,是和语调相同的轻快,还是截然相反的愁容。
我轻轻在路口放下了花。
“一路走好。”
“大哥哥!再见!”
小女孩挥挥手,便消失不见了。
或许我的人生观的确出错了,因为,有许多连知晓爱恋的年纪也没能成长到的人,早早就已从世间离去了。那些人,一定无比希望能多活一阵子吧。
旅途第六天。
我坐在飞往福建的客机上。
喝了点飞机上的餐酒之后,我如往常的将绳子取下,放在手里玩起了翻花绳。被绳绳称为初级班和中级班的三十种绳样,我都能比较熟练的在手里搭出来了,但毕竟温故而知新。
这吸引了一旁座位上的人的视线,那是个穿着工作装戴着眼镜,风度不错的漂亮职场女性,我还能闻见她身上的淡淡香水味。
我们的视线对上,她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
“你那个,很熟练,很有意思嘛。”她又兴致高昂地说:“我可以录个视频,可以发到网上去吗?”
“……好啊。”
这样说不准能让翻花绳能更多的,收集到一些人的喜爱吧,也或许不会。
我闭着眼睛都能把会的花样全部玩一遍,她则一惊一乍地录了好一阵。
“你这个绳子的玩法是什么呀?感觉很新奇。”
“翻花绳……是两个人的游戏,可我只会一个人玩的花样。”
“啊,有听说过,原来就是这个啊,真是厉害。”她盯着我看了一阵,落落大方地笑着说,“真是个古怪的爱好,感觉你就像个放高利贷的幕后大哥,眼神这么尖锐,却喜欢玩这种游戏。”
提到高利贷,我不禁想起勤勤来。
“不过人各有志吧,你这个就是刚柔并济咯?”她又总结了一句。
“嘛,人生在世,总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有那么一两个不一样的爱好,还是很正常的。”
“是吗,对了对了,你是工作了吗?还是哪个大学的?这趟是要回家吗……”
她比我想的还要快,就对翻花绳没兴趣了,我藏起苦笑,将绳子收回手上。
陪她聊起了那些无趣的话题打发时间,毕竟在这云端的行程还很长。
而且,我明明故意买了靠机翼的座位,想着会不会看见正坐在机翼上,眺望碧蓝一片炫目光景的哪尊神明。
可惜事与愿违了。
旅途第八天。
我走在福建沿海地区,这样的海边,民俗和传统风貌都保持得很好,所以我认为,在这样的地方,也许会碰见那么一两尊神明。
不过走了许久,也问过不少游魂,得到的答案却都是相同的——“没有看见”。我相当失望,但也无可奈何,虽更想趁早离开,却只有明天才有航班。
而这附近,又正好是台风季节,瓢泼暴雨被狂风卷起,大树摇晃。当我亲眼看见车子被风卷走,我才想起要关窗户。
旅店也受了很大影响停了电,所以我唯一的乐趣,就是继续爬在噼啪作响的窗口,眺望台风肆虐时的景象。
我偶然的一次抬头,就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那是在海边的防汛提旁,悄然有一道人影走了出来,在激烈的雨水中闲庭信步。
难道是……我浑身一颤,能这么无视狂风暴雨的,只有神明吧!找到了!
我立刻拔腿就朝外面跑去,出了酒店大门,激荡的大雨把我快要压垮,而行走在风里也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卷起,但我仍然用力踏出每一步,拨开雨水,无数次擦掉遮了视野的雨点,向前奔跑。
我并没有错过那位在台风里闲庭信步的人影,而是确确实实地见到了。
湿透的T恤,流水的头发,那个人就像是在雨里正洗着澡——他正扛着鱼竿,一脚踏在防汛提上,一手插在腰上,气势如虹地眺望眼前这片灰暗而波涛四起的大海。
“你是这地方的神明吗?敢不敢听我讲几句话?”
在我抱着被吹弯的大树,大声向他搭话之后,他转过了身。
是个很有型,气质独特的青年,可脸上却有一道刀疤。
——“神明?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冯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