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到家门口,绳绳就非常迅速的躲回绳子里,那团巨大的恶意仍然在那儿盘踞,我吞吞口水,想到要再次面对它,就非常抗拒。就连看不见它的葵也摸摸手臂,像是感到恶寒般微颤了一下。
空空倒是不太在意,兴致盎然的感慨道。
——“哇,好厉害的鬼。”
我对空空的这种无惧产生了好奇心,因为绳绳可是怕的不得了。
“我家那个很怕,空空不会怕吗?”我问。
“因为你家的小绳绳,再怎么说也是从纯洁的孩童游戏中诞生的,也是一位稚嫩的孩童,不能被这种鬼碰到,否则会劣化的。”然后空空指向自己:“但是像我们这样,拥有世间多面性,善恶纠葛兼具的神,就无所谓了,反正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区区的怨灵。”
我想起雅雅所谓劣化时的模样,据本人说是因为爱情在这时代的好坏不平衡造成的,坏的盖过了好的,于是雅雅也成了会招来厄运的惨淡神明。原来如此——毕竟音乐这种概念,从始至今也都不仅只有美好——不如说,在美好之下,深藏着的阴暗反而相当旺盛呢。
那同样承受着这些阴暗的空空,才会和单纯美好之物所化为的绳绳不同,对这鬼的恶意有免疫力吧?如此说来……我家那位小小的绳绳,也许,的确是真正能称之为纯净无暇的存在。
察觉到这一点,我多少有些苦涩感,因为我是个世俗且断然称不上好人的家伙,对于绳绳我有着自卑感。
这时候,葵拽了拽我衣角,我随即点点头。那团恶意不断的蠕动着,黑色的雾气一般的东西不断流泻,让人感到悲哀而反胃。挪到门外的空地后,我警惕着打开门。
“先开着吧。”空空指着我家的大门说。
“……没关系吗?”
“没事,效力还在,只要主人在家,门扉敞开也无所谓,毕竟鬼神都和人类不同,是按照别的规则存在的。”
遵从空空的指示,我们先走回了家里。的确,客厅里的氛围和外面不同,让人感到心安——毕竟这就是我的家。
而不知门外疾苦,正在专心致志翻花绳的李月遥,对我们打完招呼后又继续低头动着手指。我本来想说她是个怪人,但她垂首时专注的每一次挑指,绳线自然灵巧的穿过手指,都让我燃起斗争之心。因为我也是经常翻花绳的人来着……
“唷,好咯,看!”李月遥将手中那搭好的铁塔向我展示,像是用蜡笔涂出彩虹色苹果,向父母炫耀而期待赞美的孩童。
“天才啊……”
“天才!”
我和突然冒出来眼神放光的绳绳,同时说出相同的感慨。或许是因此而延伸出很多不满,绳绳转过头来对我高声怒骂——
“你看看你看看,别家的姑娘玩的多漂亮!你呢!再不努力我就要去她家了!”
“……你去啊。”
——“咳咳。”空空轻声咳嗽,清了清嗓子,打断我们不知不觉就开始的玩笑话,直白的问:“被缠上的人呢?”
“友良呢。”我转问李月遥,她看向寝室回答我说:“没睡过几个好觉,现在能了……别担心,我用了你家的备用床铺。”
“那就开始上保险吧。”
空空说完,径自坐到了我家那台老电视机上,虽然坐的位置有点怪怪的,但那种飘逸而华美的模样,真是让我大感蓬荜生辉。于是,我在葵和李月遥好奇的注视下,放下手头提到现在的,从文具店里买的东西。
“要做什么?画符咒吗?”
李月遥看了看袋子里的内容,说出和我最初同样的想法——可惜不是。
在空空的要求之下,回家路上,我买下了一套相当贵的文房四宝,笔和宣纸都非常考究,几乎就已经用掉了我全部存款,以至于不得不动用刚领到的稿费,才能买齐砚台和墨。
现在我将东西在桌子上摊开,说实话,只有小时候碰过一段时间书法,如今恐怕完全没办法写出好字。
我硬着头皮,按空空的要求,裁出适合的宣纸形状,又将新买的毛笔泡开晾干到能用的程度,这花了蛮多时间的。接着我生硬而笨手笨脚的,研究起怎么研墨。我在心里发起了牢骚——如果是让我给任何一种乐器调音,我都能自满的胜任,但书法这块,就不是我擅长的了……
“……非要你亲自来吗?”在旁围观的李月遥按着额头,不知何故相当困扰的问我:“你根本不会吧……如果不是必须你动手的话,还是我来吧,浪费那块老徽墨。”
“换人换人,我也看不下去了。”
坐在电视机上的空空一脸嫌弃的对我摆手,我自觉丢人的退后让位——
接着,只见李月遥行云流水般,左手先于砚面淋些许清水,右手便已如拈花般拈起墨首,随清水游走,在砚上细细研磨。既不匆忙,又不迟缓,每次来回都相当匀称,然后将研好的墨水推入砚池之中。
“小姑娘不错嘛。”空空也笑着称赞了一句。
李月遥一手执毛笔,一手掂起袖口,悠然的问我要在上写些什么。
“先书上联——‘远客’。”
我将空空的话如实转达,李月遥什么也没问,只是提笔沾墨,用风骨和柔和兼具的字形,写好了那两个字。
“再对下联——‘客远’。”
“原来如此,倒顺二字联,蛮有趣的。”言笑间,李月遥已顺畅的写好了。
“横批——‘回’。”我转达完,自己也因理解而吃了一惊,很有意思的对联。
“……哈哈哈,这样谁还来你家啊。”
李月遥写完之后,放下笔捂嘴笑了起来,葵也觉得很有意思的笑着问我:“哥哥想出来的吗?上下联就不说了,横批也很讲究呀……意思也贴切。”
这种贴起来只会被认为是神经病的对联,也真亏空空知道。
我马上摇头坚决否定:“……我干嘛非要想出这种惨兮兮的对联。”
然后我看向事不关己,正用慵懒姿势佯装打哈欠的空空,把一些疑惑问了出来。
“对联辟邪和起源我倒是知道点,但用白纸写,也不是春节,没关系吗?”
她看也不看我,只是侧身仰首,眺望起窗外,耐心的回答我。
“又不是春联,哪有那么讲究。某种意义上这是挽联,如果由家里主人之手,心怀强烈的拒绝帖在门上的话,一般就不会有鬼魂来扰,另外这一副联,也是把朋友赶走,将人际关系清零的利器——虽说如此,但这时代会有事无事登门拜访的朋友也少很多了,你们那因特网很方便呢。”
那就好,反正我也没什么朋友,既然身无一物,就不必担心会失去什么了。
对葵和李月遥转述完其中缘由后,不知何故,两人都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嘲笑我没朋友之类的,反而带着歉意向我劝慰起来。从中我甚至感到一些莫名,但随后想起……这或许才是人与人之间真正的相处方式。
等待墨迹干涸的时间里,李月遥问了我们一个很简单而再常见不过的问题:“吃过晚饭了吗?”
我和葵摇摇头,如今已日薄西山,肚子却还空空如也。一直在被惊吓和忙的不可开交,我都忘掉了吃饭这件事。
“还好把你们的份都留好了,稍等我现在去稍微热一下。”
得意的说完,李月遥就小跑着去了厨房,一点也看不出是写出了这么几个漂亮毛笔字的人。我就不计较她擅用我的厨房吧,再说也不是第一次了。
“正好,去做浆糊吧。”空空接着说。
“……不是吧。”我整个人愣住了:“为什么要做那种玩意儿啊?啥都得按传统来吗?”
“既然煮好了米饭,顺手做一下很简单的。”空空说完,从电视机上轻轻跃下,换到了沙发的主位上,用很是美艳的姿势坐着:“你去让那个小姑娘用米饭煮一点点粥,然后去掉水稍微压一压碾碎,就是粘性很好的浆糊了。”
“不用糯米都可以,光是稻米做的浆糊就好用了……曾经是必需品呢。”绳绳也这么说。
无奈之下,我只能去厨房告诉李月遥这一点。
她偏着头说:“如果是要做那个,用搅拌机就很方便呀,加一点点温水轻轻搅一下。”
“好主意。”在客厅的空空轻声赞叹。
就这样,李月遥将一桌不错的晚饭端出来“招待”我和葵之后,就乐呵呵的又闷头做起了传统式浆糊,还翻出了连我也不知道藏在哪的面粉,一边用电子秤计量,又用手机掐秒表,相当娴熟的进行着工序。
“果然是个怪人。”我打从心里这么觉得。一旁的葵也小声嘀咕了起来:“遥姐姐好厉害,人又好看……有点羡慕。”
没你好看……我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侧目望向某人沉睡的房间,暗自思忖,其实这也算合理——毕竟,李月遥可是那位被神明爱上的人延续至今的后代啊……
填饱了肚子,我拿起写好的对联和做好的浆糊到了门口准备贴上。在此之前,空空拦下了我,面向门外不断窜动的那团恨意开口宣告。
“无名的鬼,见谅,不过很快,这个男人就会帮你的,请耐心等会儿吧。”
言毕,她用眼神向我示意,我立马用涂好浆糊,按空空要求的顺序,耐心将三张都帖在了大门上——刚刚贴完,那只鬼就停下了抖动,往后退了几步。刚才的它仅仅是不能接近门槛,但如今它不能接近的地方宽了很多,甚至都退到了同一层楼里,另一家住户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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