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傅介子的想法,首先大宛已经臣服大汉,前往大宛可以以此为跳板,联络其他更加往西的西域诸国;其次大宛有良马,联络其他西域诸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将大宛良马作为种马带回大汉便可是最直接的功劳。
傅介子虽年轻,但其立功封侯的心思还是很急切的。
一路辛苦,众人到了悬泉置,皆是疲惫不堪。
因此吃喝完毕,傅介子便安排悬泉置的左官安排就寝。
作为大汉的使节,悬泉置的左官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按照众人的身份高低前去安排不同的房间。
傅介子乃是正使,自然被安排了一间单间。
等到达单间后,傅介子看着叠放整齐的被褥忍不住点了点头,甚至屋子里面还奢侈的放置了一个浴桶。
当然浴桶里面目前还没有水。
戈壁滩上,水是极为珍贵的。
虽然传说此地的水源是贰师将军手捶岩石,拔剑勐刺,而后泉水潺潺而出。
然傅介子询问了悬泉置的老人刚才知道,此地的泉水,夏秋季节便水量较大,而冬春时节水量极小。当地懂水文的老者猜测当地的泉水水源补给应当是祁连山上的雪山水,夏秋之际开化,水量便多,冬春时节结冰,水量便小。
然即便是如此珍贵,外面却传来敲门的声音。
傅介子开门,外面悬泉置的左官后跟着一批挑担着水桶的人,水桶上还冒着烟。
此左官对傅介子有些讨好的笑着说道:“傅使者,一路车马劳顿,是否需要沐浴一番,洗去烟尘?”
傅介子一听,面色有些诧异,开口问道:“我听闻该地泉水补给为祁连山雪山融化之水。
颇为珍贵,为何汝等尚有洗浴之水?”
悬泉置左官哑然一笑道:“傅使者,悬泉置泉水乃是用来引用之水。此洗浴之水乃是井渠之水。”
“井渠?”傅介子一听有些好奇。
左官看傅介子颇为好奇,简单解释了一下道:“便是从祁连山山脚水草丰盛之地,在地下建渠,在地上建井,引山脚之水至悬泉置,用井再取地下暗渠中之水。”
若刘进在此,恐怕一听便知道,依照这左官之言,说的不就是坎儿井么。
上一世刘进作为宣传部门的工作人员,也没少关注了背的地方的宣传部门资料。
其中在新疆坎儿井的资料倒是令他颇为新奇。
所谓的坎儿井是干旱地区开发利用地下水的一种古老水利工程。
当然不仅仅大汉有,波斯也有不少。
然新疆的坎儿井作为上一世刘进那个时代国家重要的农业文化遗产,在吐鲁番、哈密等地的农业灌既系统中仍发挥着作用。
当地极端干旱,夏季光照日晒令白日温度甚至能达到五十度,而且当地的土地也多是沙漠荒漠,渗水严重,因此在地面上的水,尤其是夏秋季节根本留不住。
因此当地通过在地下建设暗渠作为输水管道,建设竖井供开挖暗渠时供定位、进入、出土和通风之用,并为整个工程完成后检查维修之用。
在地上建设明渠作为灌既,饮水之用。
傅介子这一次并未听明白这井渠到底怎么用水的,但已经知晓这悬泉置除泉水之外,还有其他水源补给,并不太缺水。
但傅介子乃是有志于在沙场之上求取功名的,水源乃是后勤保障的重要战略物资,因此傅介子已经将“井渠”二字记在心里了,准备等有机会便彻底了解一番这井渠,以便未来行军无水之时能找到水源。
这时候左官赶紧再次笑着说道:“傅使者,汤浴用水都要凉了。”
傅介子一听,赶紧让开身子令左官及挑水的众人进来。
几桶水倒下去,浴桶之中便开始氤氲起白气。
“傅使者,我等便告辞了。”左官对着众人一挥手,含笑对傅介子作揖。
傅介子拱手回礼道:“多谢诸位。”
傅介子将众人送至门外,方才回屋关上门。
这一路车马劳顿,傅介子还真的没好好洗个澡,看浴桶之中冒着白烟的热水,他忍不住脱了衣服,拿起浴巾好好的搓了搓澡。
待洗完,傅介子看到浴桶下面有个凸出来的竹筒,而竹筒旁便是一暗渠。
傅介子便知道这里便是放水的地方,傅介子起身擦干净,研究了一下,研究明白竹筒怎么放水后,便将原本密封的竹筒给开启,浴桶之中的水便通过竹筒流入暗渠之中。
傅介子转身上了床,发现床头还放着《大汉日报》的报纸。
傅介子并不惊讶,这一路来,几乎每个驿站都有《大汉日报》供人
只不过时间要比长安城的稍晚几天。
傅介子迅速翻看了一下,待看完,意犹未尽,又觉得有些空虚。
傅介子又看了一眼夜漏,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明日还需要启程前往大宛,便吹灯休息了。
第二日听得鸡鸣声,傅介子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起床了。
经过一夜的休息,傅介子觉得此时精神饱满。
穿上衣服洗漱完毕后,傅介子打开房门,来到悬泉置正院。
悬泉置的工作人员及随傅介子出使的众人已经在忙碌的准备各种物资。
众人见傅介子,纷纷行礼。
傅介子见众人一扫此前的疲态,当即一挥手道:“待用膳完毕,拜祭大汉军魂后,出发大宛。”
“唯。”众人应声。
所谓大汉军魂,便是悬泉置不远处的黄土坟冢。
坟冢之中埋葬的乃是大汉征战匈奴、征战西域战士的将士尸骨。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便传说从此向西,只要在此处黄土坟冢拜祭一番,便有大汉将士的魂灵保卫西出之人不受侵害。
传着传着,便有了大汉军魂的传说。
众人用餐完毕,便来到了附近的黄土坟冢,坟冢不算多,约有几十座,均是当年贰师将军征伐大宛在此处落脚,因伤势过重,死在此地的,如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每个坟冢的前面都有一个简陋的胡杨木做成的墓碑。
墓碑上写着死在此处的将士的信息,有姓名、籍贯、生卒年等等。
这些人都来自五湖四海,有河西、敦煌、甚至远的地方还有渤海国、会稽郡等等。
众人的坟冢外被一个简陋的树枝栅栏给围住了。
栅栏上有门。
傅介子看了一下,在栅栏门的正前方明显有个新立没多久的胡杨木大的碑。
碑上写着:“大汉将魂拜祭处”。
碑前有一个供桌。
供桌之上有前一个拜祭的人员留下的供品残余。
见此,傅介子向前一步,站在供桌前,悬泉置的一个左官背对木碑,站在供桌旁充当祭祀官,对傅介子道:“拜。”
众人悉数跪地向木碑跪拜行礼。
然一百多人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全部都进来,因此不少人在栅栏之外跟着傅介子跪拜着。
“祭!”祭祀官再次喊着,他一边喊着一边将用酒壶倒在酒杯之中的酒水递给傅介子。
傅介子跪地,将酒杯倾斜,均匀的将酒水撒成一掉与供桌齐平的线,倒完之后放在供桌上。
祭祀官再次递上装满就的酒杯递给傅介子,傅介子再将酒水倒在地上。
如此三次。
祭祀官再喊:“再拜。”
众人再次跪拜。
“礼毕。”跪拜完毕,祭祀官喊道。
众人此时方才起身。
离开此处,来到不愿的西行的路边,众人拍打着刚刚因为祭祀而沾染的尘土。
那刚刚充当祭祀官的悬泉置左官拱手对傅介子拜道:“傅使者,望此次出使,功成归国,封列侯!”
“多谢!吾等便要出发,告辞!”
“告辞。”
傅介子一行纷纷上马,踏着沙漠中行商之人踩踏出来的尘土飞扬的道路,便向西行进着。
坟冢的墓碑在烈风中轻轻摇晃着,仿佛向傅介子等众人招手拜别。
一将功成万骨枯。
贰师将军所夸耀的战绩都是这群来自大汉五湖四海的将士尸骨组成的。
而现在的大汉从孝武皇帝时候压的匈奴伸不出头、喘不过气,其不仅仅是汉武帝雄才大略,出谋划策;也不仅仅是卫霍用兵如神;更是无数大汉大好男儿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视死如归拼杀出来的。
或许这些英魂在地下颇为欣慰的是当年的血没有白流,命没有白丢,自己的牺牲也还有人记得。
而此时的未央宫,刘进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一边批阅奏疏,一边对站在自己身边的皇太子刘病已说着奏疏之中的内容,并向皇太子刘病已介绍为何这奏疏如此批阅。
皇太子刘病已倒是学的颇为认真,还时不时点点头。
正在此时,中黄门弘恭起身进来对刘进拜道:“陛下,大司农霍光求见。”
刘进点点头道:“请他们进来吧。”
“唯。”中黄门弘恭应了一声。
刘进停住批阅奏疏的走,走到了旁边会客的座位上。
没一会,大司农霍光便进来了。
“臣霍光拜见陛下。”霍光到此对刘进拜道。
刘进微微颔首道:“且坐。”
霍光坐定。
此时大司农霍光对刘进拱手拜道:“陛下,陛下,此前陛下令臣查阅大汉土地名册。臣现已经查清。”
刘进微微颔首道:“说说吧。”
“陛下,此番清查令臣触目惊心。臣发现在土地名册之上,无该土地交易信息,也便是说田赋依旧由卖者缴纳,然土地收益却由买着享受。”
刘进一听,气的胸前起伏剧烈,砰的一声排在桌子上,牙缝里挤出话道:“无耻,无耻之尤!”
这一拍桌子,将大司农霍光吓了一跳。
而皇太子刘病已却直接吓哭了。
刘进看了刘病已一眼,对中黄门弘恭道:“将皇太子带出去。”
“唯。”弘恭脸色也吓的煞白,哄着刘病已出了房门。
刘进冷哼一声道:“这等畜生贪得无厌,这点蝇头小利都看在眼里。”
大司农霍光也不敢说话。
刘进瞥了他一眼道:“大司农,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霍光听此,思索了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对刘进拜道:“陛下,臣以为当重新丈量土地!”
刘进一听,诧异的看了霍光一眼,在他的印象之中霍光是一个做事谨慎,为人稳重之人。
像这种九成翻车的政策他是提都不怎么会提的。
然而,这政策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
刘进呵呵一笑道:“大司农。你可知重新丈量土地将面临什么。”
霍光深吸一口气拜道:“臣知晓。此政策一出,朝野上下定当一致反对。
便是陛下强力支持,然在丈量时,各地郡县属官多为当地豪强,明里暗里定然反抗。”
刘进神色幽幽继续说道:“若强力推行,朝野及豪强联合,气势汹汹逼迫朕终止丈量,若朕一意孤行,恐朝野上下,地方豪强行作乱之事。
若朕迫于压力,终止丈量,朝野上下定口诛笔伐,令朕铲除奸臣。
大司农,奸臣便是你!”
大司农霍光一听,勐一抬头看了刘进一眼,紧接着跪地向刘进拜下,却未说话。
许久之后,刘进方才说道:“此事定然要做。然不是此事去做。
你回去后且完善重新丈量土地之策,待合适时机,在行此事。”
大司农霍光拜道:“唯,臣告辞。”
刘进却将其叫住道:“且慢。”
大司农霍光有些疑惑。
刘进道:“重新丈量之事尚不可做,然朕从《大汉日报》回信中发现的线索不处置,朕如鲠在喉,你且与廷尉杨信商议一番,将此等无耻之人给朕先行处置了,以解朕心。”
“唯。”大司农霍光方才离开。
目送霍光离开,刘进叹息一声。
此时的大汉的土地兼并已经相当严重了。
然抑制土地兼并面对的阻力实在太大了,那可是与整个统治阶级的作斗争,属于自己革自己的命。
刘进知晓,无论是后世王莽改制重新施行井田制,还是刘秀的度田,以及王安石变法、张居正变法。
虽然前期有效,但不免人亡政息。
因为这些政策都是要大地主阶级吐出利益的,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即便是贵为皇帝,断人财路,人家也要将你的皇位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