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廷尉杨信离开,刘进却又想了,此终究治标不治本,思虑了许久,刘进想了几个方案。
首先便是改名字。
上一世的汉宣帝其名原为刘病已。
然民间用“病”、“已”字的场合实在是太多了。
因此很多人因没有避讳被治罪,正如现在这样。
在上一世的汉宣帝刘病已知道之后,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刘洵,且考虑到其死后,新任皇帝避讳的问题,主动将其子起名为刘奭这样一个生僻字。
且刘进上一世明朝朱元章也考虑到避讳问题,花了心思将金木水火土中辈数轮到的时候由金木水火土偏旁加上一个汉字然后组成了一个新的字。
如此便解决了后世皇帝名字产生的避讳引起百姓的不便。
然而却终究未能从根本上改变这避讳的糟粕文化。
其实依照刘进的想法,这避讳实在是闲得蛋疼。
就因为这么一个规矩,好好的文学作品改的乱七八糟,好好的一个人因为避讳,这不能做,那不能行,实在是无聊透顶。
若是选择改名字,那么一波“仁君”的声望自然是少不了的。
然而若是选择废除避讳制度,那么刘进就要考虑朝野上下及百姓同不同意了。
因为避讳不仅仅是皇帝名字避讳,在《礼记》的记载之中,其有一套完整的制度,简单来说即“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复杂一点就有国讳、圣讳、宪讳、私讳等……
因此即便是刘进想要废除,朝野上下那么多的老顽固也不一定同意。
然而刘进岂能是那种为了一丝虚名而不考虑长远的人。
当即刘进便决定,明日朝议定要说服众臣子废除避讳制度。
想到此,刘进立刻吩咐道:“尚书令何在?”
张安世正在外候着呢,听刘进之言,赶紧进来了。
刘进对张安世道:“明日朝议,朕欲同众公卿讨论避讳之制。你且安排一下。”
张安世听此,应道:“唯。”
消息很快便传至三公九卿各部了。
众人知晓刘进准备商讨避讳之事,不少人都有些奇怪,此都已经有成例了,依照成例执行便好了,也有些纳闷,刘进能在避讳上搞出什么花样。
第二日,朝议。
众人礼仪完毕,皆坐在自己座位上。
此时原琅琊王刘病已已经正式成为皇太子了。
作为皇太子在何处就坐自然有规矩。
刘病已已经坐在了属于皇太子的位置上了。
扫视了一眼众人,刘进开口说道:“诸位。昨日朕读《大汉日报》,其标题为‘皇帝嫡长子刘讳病已被册封为皇太子。’。
其中‘讳’字引起了朕注意。
朕名刘进,‘进’之一直使用也颇多。然朕登基两年之久竟未思及避讳令百姓不便之事,便召廷尉杨信询问因未曾避讳朕之名字而被治罪者,其数目令人触目惊心。
朕心不安,便令廷尉杨信反治罪之人尽皆赦免,且给予补偿。
然朕思虑一夜,觉避讳之制无甚用处,却令百姓苦不堪言,因此朕觉得此制当废除,诸位以为如何?”
听完刘进的话众人都蒙了。
谁也没想到刘进昨夜通知众人今日讨论避讳之事,刘进竟然这么勐,竟然准备废除这已经施行了数百甚至上千年的制度。
当即丞相桑弘羊便起身拜道:“陛下,不可!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此乃祖制,岂能说废就废?”
众人纷纷附和丞相之言。
刘进却一摆手道:“分封制也乃祖制,若依众公卿之言,我大汉疆土也当悉数分封?”
众人一听也一阵语塞。
郡国并行制已经施行两百多年了,且目前的诸侯王在其封国之内也不当家,和郡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早已经不似周朝时候的分封制了。
谁要是再敢提遵循古代那种分封,刘进不说话,这些臣子都要撕了他们——西周的分封可是按照血缘关系分封的,坐在堂下的这群公卿们可没几个姓刘的。
这时候御史大夫赵过也起身拜道:“陛下。若不行避讳,如不避讳陛下之名,恐有人用陛下名讳行巫蛊诅咒之事。”
刘进一听,呵呵一笑道:“巫蛊诅咒?朕贵为天子,有大汉万民众意念加持,谁用巫蛊诅咒于朕,便是触怒上苍,便是触怒我大汉万民意念,定当反噬其身,谁能巫蛊诅咒于朕?谁又敢巫蛊诅咒于朕?”
这一番话,众人一听,倒吸一口凉气。
这角度谁也没想到,而有几个人竟然瑟瑟发抖起来,但在这场合之下却也不敢吱声。
因为真的有人诅咒刘进。
众人尽皆无言。
此时奉常张贺也进言道:“陛下臣以为此等大事当祭祀太庙,询问列位先帝之意。”
刘进不禁皱眉:“此等小事便询问祖宗,岂不令祖宗不得安息?
朕以为地上可决策之事何必劳烦地下之祖宗?”
这话又直接将奉常张贺的表态抵挡回去了。
众人未在言语,但明显不少人对刘进这个直接废除避讳制度的措施不是多么的认同。
刘进知道,动之以情,不如晓之以利。
当即刘进开口道:“诸位。此避讳之大恶,实令百姓不便。
朕举一例子,如奉常张贺子为张某郎,张某郎有一杰出后辈,其或荫或拔擢为郎官。
然该后辈为避讳张某郎之‘郎’,便不可为郎官。致使其才学得不到施展,其雄心壮志无法实现,汝张家本应此后辈便可更上一层楼,却因避讳错失良机。
如此,奉常你可甘心?”
奉常张贺一听,脸色有点纠结,若是说甘心,这特么纯粹欺君,然若是说不甘心,有点不符合他现在的立场。
见奉常不说话,刘进呵呵一笑道:“若此事发生在诸位后辈身上呢?”
众人心思有点动摇了。
这家伙,不涉及自身贴身利益,一个个为了邀名而反对废除对众人没多大关系的祖制,现在经刘进这么一分析,涉及自身贴身利益了,一个个不说话了。
刘进岂能看不出来众人一个个不说话,只是不想被当成那唯利是图之人,他心中颇为好笑,当即开口在给众人一个台阶下道:“非但如此,对百姓亦不不便。
朕举个例子。假设某郡太守其名为某‘登’。其人甚为古板,非得遵循故制,令郡内百姓不许在谈话时提‘登’同音之字。
只要是与“登”字同音的,皆需其它字来代替。谁要是触犯其讳,便被加“不经长官”之罪,轻则鞭笞,重则判刑。
且不少太守府吏卒因为说到与“登”同音的字,均遭鞭笞。
元宵之日,依照该郡习俗当燃放焰火三日,点花灯三日以示庆贺。
太守府要提前贴出告示,让老百姓到时候前来观灯。
可本次,却令出告示之官员颇为为难。
到底该告示当如何来写?
若用上“灯”字,便要触犯太守之讳;若不用“灯”字,意思却又不能令百姓明晰。
该官吏思索颇就久,在写告示之时,把“灯”字改成“火”字。如此告示便为“本郡照例放火三日”。
告示贴出一出,百姓尽皆哗然。外地来的客人更是不明就里,以为官府要在城里放三天火。故纷纷收拾行李,争相离开这是非之地。
当地的百姓本已对于太守避讳已是非常不满,此告示一出,更是气愤万分,皆愤恨道:‘只许太守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此何世道?’”
众人一开始听还算是能笑的出来,然随着刘进之言愈加深入,众人脸上的笑容却一个个凝固住了。
显然刘进这话里有话啊。
待刘进说完,看着下面表情不一的众人道:“朕之言仅是假设,然若真有拿避讳作挡箭牌者,行蛮横之举之官员当如何?”
其他三公九卿都可以不同意刘进的意见。
但唯独少府、光禄勋不可不同意刘进的意见。
少府掌大汉皇室生活,光禄勋掌大汉皇室安全,若其长官不够绝对忠诚,那定然是绝对一点也不忠诚。
当即少府公孙遗、光禄勋马通对刘进拜道:“陛下之言甚是,臣以为当废除避讳之制。”
众人听少府公孙遗、光禄勋马通已经开头附和刘进之策了,想了想都觉得废除了也不影响自己的利益当即纷纷拜道:“臣等附议。”
刘进一听,微微颔首道:“众公卿且起身。”
众人纷纷起身就坐。
刘进接着开口:“尚书令!”
“臣在。”张安世起身拜道。
刘进吩咐道:“既然众公卿皆同意朕之意见,你且拟诏,废除避讳之制。”
“唯。”张安世应道。
今日朝议,废除避讳制度的目的达到了。
当然,避讳制度施行了数百乃至上千年,定然不是一道诏书说改变就改变的。
然有了这道诏书,便有了废除避讳制度的依据,便是数百年后,挽救一下如李贺这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的命运,此诏书也不算白颁布。
当日的《大汉日报》头版头条便刊登了废除避讳制度的诏书。
其下放便是尚书令张安世亲自撰写的“废除避讳”制度的重大意义的相关文章,文章的最后自然免不了歌颂这决策的英明,并号召大汉百姓团结在皇帝刘进的周围,将大汉建设的更加繁荣昌盛。
跟了刘进数年,张安世从刘进身上学到了很多,这冠冕堂皇的政治文章便是其中之一。
而针对《大汉日报》所颁布的这道诏书,不同人自然有不同的看法。
一些腐儒痛心疾首的喊着:“不遵古礼,人心不古啊!”
而有些因犯讳而治罪之人则是疯狂的称赞:“陛下圣明!”
且持不同观点之人也对这政策的好坏进行辩论。
可以说纷纷扬扬。
然,此次辩论也仅仅是辩论,对众人来说,避讳乃是枷锁,去除了这样一个枷锁只会有人说带久了枷锁乍一不带有些不适应了,没有说若不给我带枷锁我不服,不给我带枷锁我不高兴的。
因此讨论数日也便不再讨论了。
而出使西域的议郎傅介子已经领着一百多人的队伍到达了悬泉置。
悬泉置乃敦煌郡效谷县境内西北边陲的一个驿站,其周遭乃戈壁荒漠,少有人烟,方圆数十里,唯有此处方便落脚。
按理说,傅介子应当早就到西域了,然而找寻人手购置物品,再加上傅介子临行前突然生病休养了一些时间,因此耽误了,因此此时才算去。
说来此地名为悬泉置其还和贰师将军李广利有关系。
悬泉置紧靠山口,顺山沟朔上尽山间,有泉水出,可供食用。因水从高台流下,悬空入潭,号日悬泉。
当年汉贰师将军李广利西伐大宛,回至此山,兵士渴乏,李广利御史以掌拍击石头,仰天向上苍起誓,,若能得随则广利如何如何,说完李广利用佩剑刺山,紧接着飞泉涌出,以济三军,人多皆足,人少不盈,侧出悬崖,故日悬泉。
众使者前来,悬泉置的官员自然要小心伺候着。
此次出使与此前安排原太仆上官桀不同。
上次安排上官桀出使纯粹就是想要搅和一下西域的这一摊浑水,没有其他什么目的。
而令傅介子此次出使西域,便是安排傅介子行合纵连横之策,为围剿匈奴做准备了。
或者说傅介子出使西域乃是整个大汉准备对匈奴有所作为的信号。
傅介子自然知晓自己身上的担子,啃着悬泉置送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饼子,傅介子思索着出使的第一步当前往何处。
西域三十六国,傅介子查阅了不少资料,对于各属国的国情他也问过在长安为质的各小国王子。
经过一番思索,他将目光盯在了大宛国。
大宛善产良马。
汉武帝太初元年,因皇帝听说大宛产良马,因此命使臣携带千金及一匹黄金铸成的金马去换取,由于双方意见冲突,换马不成,使臣也被杀害。
汉武帝大怒,令李广利两伐大宛,终于在太初四年斩大宛王首,获汗血马来,此后大宛臣服大汉,汉武帝听闻极为兴奋,作《西极天马歌》。
而傅介子斟酌了一番决定将第一站放在大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