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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么样?”右眼有疤的人力资源总监一把将江何年推开,站到了秃头老总的身旁。
江何年从地上爬起,右手肘蹭破了皮,但他目光炽炽地看着坐在椅上的秃头老总,希望他能替自己主持公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秃头老总拿过人力资源总监手里那被揉得皱巴巴的乐谱,接着从座位上站起,坐到了江何年旁边的位置说道,“你知道一个能出名的歌手需要哪些东西吗?”
“会唱歌、会填词、会谱曲。”江何年答道。
“不。”秃头老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人力资源总监右脸上那条疤,笑了笑,“会唱歌、会填词、会谱曲的歌手很多,但真正能火起来的歌手却很少是他们。”
“为什么?”江何年问道。
“年轻、模样对得起观众、经得起包装,外加懂那么一丁点唱歌,他就能火起来。”秃头老总将那张揉得皱巴巴的乐谱摊平,“至于作曲和填词,这些东西我们都有办法帮你弄来,反而不是重点。”
“看着你弹着吉他唱着歌,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秃头老总捡起掉在地上的吉他,弹了几下,“你自己想想,毕竟每个歌手就年轻个那么几年,如果在这几年里没混出点东西,后面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站在江何年对面的介绍人胖子不停地挤巴着眼睛,然而江何年目光空空的,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头向后倾,看着面试房间那扇紧闭的门——
门外传来几声不安的脚步声,响的是穿着高跟鞋的新潮女孩,轻的是穿着帆布鞋的文艺男孩。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们一直盯着我看,盯着我的脸,盯着我的吉他,盯着我那脏兮兮的黑色卫衣和白色T恤。
他们在看什么,我又有什么值得他们看的呢?
当那扇门关上的时候,江何年一股脑地全都明白了。
其实他们看的不是我,而是那扇门。
门内的人在烦恼,门外的人在嫉妒。
他们嫉妒我可以不用在阻住梦想的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嫉妒那扇别人为我打开的门。
但他们却不知道,别人为你开的门和自己用鲜血撞出来的窟窿是不一样的。
前者需要看别人脸色,而后者不需要。
我一肚子闷气,可是无处宣泄。
如果真的要怨恨的话,只能怪我是一个毫无名气的新人吧?
江何年看着秃头老头黑漆漆的瞳孔想道。
“想明白了?”秃头老总的话语打断了江何年的遐想。
“明白了。”江何年看着秃头老总手里的吉他说道。
“明白了就好,刘朗你带他去人力行政部报道一下,就说是公司要培养的新歌手。”秃头老总眯着眼将手里的吉他递还给江何年,转头对右眼有疤的年轻干部说道,“顺便再让企宣部在这星期六W天后的巨蛋演唱会里插入一个新生代歌手的曲目。”
刘朗,也就是这个右眼有疤的人力资源总监,年纪看起来和江何年差不多,但两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江何年看起来阳光和富有朝气,哪怕生气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刘朗却不一样,他说话规矩、做事仔细而干练,正如一般人口中精明能干、年轻有为的样子,不过年纪轻轻就这幅模样的人,要么是经历过大事情懂事得太早、要么就是有野心。
反正横竖来说都不是让人喜欢的年轻人类型。
看着刘朗和江何年走后,介绍人胖子才和秃头老总说起话来。
“改别人投稿的曲子这件事,刘朗真的和您说过了么?”介绍人胖子问道。
“没,当初他和我说这是他自己写的。”秃头老总回道。
“那您刚才怎么不直接说出来呢,万一江何年拒绝了我们的邀约,跑到外头瞎宣传,不是坏我们LK唱片公司的形象吗?”介绍人胖子说道。
“不,江何年那个小毛头不会,如果这点都看不出来那我这个位置就白坐了。”秃头老总在那揉的皱巴巴的乐谱上写着刚才江何年唱的歌词,“你想想,盗别人创意改曲子的事情我们难道没做过吗?难得刘朗被人抓了个现行……”
介绍人看着秃头老总递过来的眼神愣了一会,旋即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这道理很简单,放被人抓个现行的刘朗一马,万一将来真的捅出什么篓子,也好有人把所有的黑锅都一块背上。
———cut————
面试之后的几天过得很无聊,围绕在江何年耳边的尽是关于周六W巨蛋演唱会中插入新生代歌手曲目的事情,诸如电视节目、杂志和报纸的报道之类的事情,实在是无趣得很。
可是对于LK公司来说,一个成功的营销远比一首真正好听的歌来得重要,歌好点差点无非是收益高个百分之十几、低个百分之十几的事情;但宣传没做好就一定会亏本,演唱会不像电影可以放很多场。
“如果你想成为一个顶尖的歌手就必须和各个部门合作,单打独斗是万万不可能爬上高位的。等到你真正出名的时候,再做你自己喜欢的音乐也不迟。”
这句听起来很安利的话是那个右眼有疤的人力资源总监——刘朗对江何年说的。
听起来是不错,但当江何年拿到自己要在演唱会演唱的曲目时候,心里头千万匹草泥马在麻辣戈壁大草原上狂奔而过。
“这东西能叫歌?”躺在酒店床上江何年将刘朗给他的乐谱撕得个粉碎,洒向灯光迷醉的天花板,想起了自己的那首《透明的墙》——
在水沟里 看天空
彩虹是 那么迷人
那是我能到达的地方吗
我常这样问自己
/
总感觉 有一堵 透明的墙
挡住了我的脚步
带水的脚印从水沟中走出
它多么像一双渴望的眼睛
/
在我身后
还有许多脚印
被高楼淹没
被车轮碾碎
/
可幸运的是
在一个普通的午后 我遇到了你
我们说着普通的对话 你对我笑
让我忘了 那堵墙
/
不知道吴眠现在在做什么呢,江何年想道,她是不是依旧傻傻地过着她那两点一线的生活。
不过那样的日子也不坏嘛。
江何年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收拾行囊,离开K市和LK唱片公司,回到B市去找吴眠。
于是,在一个没有星星的晚上,江何年手里捏了一张到B市的火车票,站在码头边上等火车——
夜里的海浪腾起,打湿了海鸟飞翔的双翼。瘦弱的少年张开双臂,让凌冽的海风吹熄他那颗躁动的心。
远处那圆形的巨蛋体育场里传来了旖旎的歌声,但江何年拉紧了他那件黑色的卫衣,朝着那里啐了一口唾沫。
“门先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