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畸形人,本来就与诡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本就不是正常人,而是介于人类和诡兽之间的存在。
他们是特殊的!
但是,失落之州长久以来模彷联邦人类的作息生活方式。
一直在用对待正常人的方式来教导他们。
就像一头白鲸强行被关进卧室,一只奶猫被迫生活在深海一样。
他们的天性,已经完全被扭曲了!
“半米,你不要总是站上高处,我们是正常人,应该站在平地上……”
“半米,正常人应该学会微笑,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笑……”
“半米,我们是正常人,正常人是不会飞的,你要正确地走路……”
“半米,我们很幸福的,因为我们是正常的……”
过去曾紧紧束缚他的叮嘱涌上心头。
一声一声,一句一句,那是父母和老师不厌其烦的谆谆教诲。
‘是啊,正常人就应该做正常的事,他们说的是对的。’
他总是这样想。
可偏偏,每次他有这种想法的时候,都是内心最痛苦的时候。
回忆一幕幕涌现。
高半米用力地攥紧拳头,体内疯狂流动的热血,让他想要发泄,想要狂暴!
然而,每当他忍不住想锤击冰箱门时,曾经食用过的女神血肉就在他的体内发酵。
强行遏制住他的动作。
一次、两次……
十次、十一次……一百次……
他不断地涌起暴戾的念头,又不断地被体内的神性所压制。
无法向外发泄,那就只能对内了!
被长久压抑的狂乱情绪,因为没有发泄的出口,便悉数倾泻到自己的身上。
高半米开始更加残忍地对待自己。
“彭!”
“彭!”
一声又一声,他的头上早已布满鲜血,整个人伤痕累累。
女神为了治愈他们内心的伤痛,不惜用自身血肉饲养州内的民众。
她想用体内的神性,对抗这些人基因中的兽性。
可天性万古难易。
可以遏制,可以压抑,却永远无法抹杀!
在经过长年累月的抗衡后,人们的体内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变化。
此时,在寒气弥漫的冰箱里,一个极度瘦小的身影,浸泡在血水里,眉梢眼角冻结着血色的霜雾。
模样惨烈而又可怖。
胸腔里有什么念头越来越清晰。
‘冲出去!冲出去!’
‘去外面的世界!’
‘顺应我的天性!’
‘自由地生活!’
心脏剧烈跳动,耳膜极速鼓噪,高半米几乎认为自己会死在这一刻。
直到,天际有一缕琴音传来。
这仅仅是一段旋律。
一段轻柔平和,不带丝毫个人情绪的旋律。
不再嘈杂、不再吵闹……
在这琴声中,高半米终于不再听到震耳欲聋的教诲声。
没有期盼、没有质疑、没有诱导……
不会有人再告诉他应该做什么,应该是什么样子。
就是这样毫无情绪的乐声,他才终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声。
封闭保守的生活环境、繁华热闹的游乐场地、慈眉善目的教师近邻……
或许,这些真的是正常人所期盼的。
但却都不是高半米想要的!
“我不想要虚伪没有意义的礼貌得体……”
“不想要言笑嫣然地伪装快乐。”
“不想要这个安静毫无波澜的世界!”
一声一声,语气越来越高亢,声音越来越洪亮!
他在向这片天地倾诉他的心声!
而随着一句句不想要说出口,高半米的内心突然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耳鸣开始减弱,心跳变得舒缓。
他也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呼……”
呼吸也变得放松,狂暴汹涌的戾气在此时平静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体内的滚烫早已化作适宜的清凉。
冰箱里的冷空气也失去了最初的威力。
高半米的嵴骨两侧,突然长出两个对称的骨刺,一点一点,越长越大。
当他本人反应过来时,这对骨刺,已经填满了这座冰箱,成了名副其实的骨翅!
翅膀继续变大,坚硬的金属外壳终于不堪重负,破开了一个大洞。
瘦瘦小小的男孩第一次如此轻松惬意地舒展着身体。
他双眼微眯,唇角不由自主绽开了微笑。
‘原来,这就是真正想笑的感觉吗?’
紧接着,他念头一动。
一瞬间撑开巨大的翅膀,向着落雨的黑色天空,全力飞翔!
阴湿的雨水打在翅膀上,凉意渗进骨缝,可丝毫无法影响男孩坚定的内心。
孟淮的琴声,分明还是和刚才一样轻柔平和,可却平白多了些壮阔。
为这英勇的少年,为想要登高的梦想,组合出最激昂的背景音乐!
高半米浑身鲜血淋漓,额头伤痕密布。
望着碎裂的天幕,望着散发白光的十六弦琴,心中满满炽热!
第一次,他想拼尽全力!
顺从心底的愿望,站上世界的高处!
飞翔!
飞翔!!
……
同一时间,他最好的朋友矮八尺也发生了相似的变化。
从最开始身心灼痛,到听到琴声那一刻的宁静。
即便在失落之州,他也是个异类。
体质的强壮并没有增强他的自信与意志,反而让他更加痛恨自己的不合群。
即便有父母的肯定,师长的教导,他也很难真正认可自己。
不过幸好,他还有一个朋友。
听到天空异响的那一刻,矮八尺第一时间冲出家门。
他看到了天幕的破碎,感受到了信仰崩塌一般的自我怀疑。
‘一切,都是假的……’
就在他陷入这样的颓废情绪无法自拔时,孟淮的琴声响了。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个人影!
一个奋不顾身,毅然飞向天际的人影!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矮八尺依然第一时间认出,这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担忧、震惊、羡慕、振奋……
一瞬间,他被各种汹涌的情绪所充满,竟然忘记了刚才的颓废和痛苦。
他的朋友,终究是像他所宣称的那样——
登上了世界的高处!
以一个仅仅半米的身高,却站在了比所有人更高的高处!
既然这样,他又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