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致文惊疑不定地望着天空。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一个月以来,抬头望见的天空,竟然是假的!
带有强烈荒星色彩的雨水,不知何时渗透出几滴。
“啪嗒……啪嗒……”
整片天就像一个漏了的盘子,再也盛不下其中的雨水。
圣洁的“女神像”依旧安静地跪坐在天幕下,像是祈祷,又像是恳求。
而在赵致文一脸惊恐时,他身旁的大嘴却抖着红肿的下巴,癫狂大笑起来。
“我就知道,他不一样!”
“他不一样!”
看着身边的人满眼狂热的兴奋,赵致文头脑有些恍忽。
分明只是分别了数年的故友,可此时的面貌,却让他再也认不清楚了!
“你知道什么是畸形人吗?”
“为什么?为什么新历以来,畸形人的数量会极速飙升?!”
大嘴状若疯癫,一边笑,一边又不自主地淌着眼泪。
“你知道吗?失落之州每年会做一次统计!”
“这里有自残倾向的人,已经从最开始的不到四成,上涨到现在的百分之八十二点九!”
这个数据,显然是扎在他心里,揉碎进骨头里的。
大嘴还是忍不住的笑,鼻涕眼泪不住地往他大张的嘴里流。
“八成!!”
“八成啊!全都错了!全都错了!”
与此同时,孟淮站在高空。
长风猎猎,他的衣摆随风舞动。
“轰!”
伴随着天幕的进一步龟裂,十六弦琴飞扬在手边,闪烁着音虫独有的光芒。
此时此刻,这——
就是天地间唯一的光!
孟淮十指挥舞,音虫的体积逐渐膨胀,在十六弦琴的下方形成一个喇叭状的发声孔。
伴随着琴弦的震动,音乐声传遍失落之州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手指下,弹奏着那首刚刚来到这个州时,面对着众多孩子弹唱的小调。
还是轻松明快的童话。
只是其中,却多了一些坚韧不拔的意志,一抹对新生与飞翔的渴望!
从孟淮进入学校成为音乐教师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疑惑一个问题。
到底什么是凶性?
为什么学校里的老师都要将遏制凶性作为教学的必要环节?
而就在细女主动找到他的那一刻,孟淮才隐隐约约触及到真相的边缘。
为什么整个失落之州从不需要维护治安的人员,也能保证所有生存在这里的畸形人不攻击他人?
当看到细女身上伤痕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
因为所有畸形人,发泄凶性的最终手法,都是自我伤害!
他们会质疑自己的存在价值,质疑自己的体貌特征,质疑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们的凶性,是针对他们自己的!
他们会发狂,会失去理智,但却不会伤害别人!
压抑在血脉中的自卑感,从来没有消失。
而是变换了一种存在方式,悄无声息地折磨着畸形人的内心。
女神为他们建造了一个,用于屏蔽外界伤害的乌托邦。
但对他们内心的伤痛无能为力。
生活越是安逸,就越容易产生自我怀疑!
生存环境的封闭,使得他们的内心也越加自闭!
孟淮目光深沉,手指依然拨弄不停。
他望向天幕下无动于衷的女神像,嘴里叹息出声。
“因为长久的心理压抑,越来越多的畸形人走上了残忍自伤的悲路。”
“然而你只能保护他们的安全,却无法治愈他们的忧郁……”
“而这个时候,在你的示意下,女神保护协会应运而生。”
“他们取用你的鲜血,切割你的皮肉,抽干你的骨髓……”
“将这些,包装成果汁、零食、营养液,把他们供应给三十万民众。”
“你以为,你体内的神性会化解他们内心的伤痕,治愈所谓的凶性……”
说到这里,孟淮内心沉重。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评价这样一位女神。
她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献给了整个州的民众。
为他们建造没有诡兽杀戮、没有常人鄙弃的世外桃源。
为他们营造天幕,伪装出太阳和群星,让所有人生活在光明之下。
甚至为了挽回自伤的民众,不惜割肉放血,长年累月自我盘剥。
这样看,她确实是这个州当之无愧的母神。
“但是,或许是因为关爱,或许是出于深层目的,你不许这里的人出州,也不许外来人再回去。”
“只许进,不许出!”
“你知道人们对‘正常’的渴求有多强烈。”
“这众生之愿,会让正常人也逐渐变为畸形。”
“而你不理不睬,乐见其成。”
“你所求的——”
“就真的对吗?”
在孟淮来到荒星的两个多月时间里,他了解到,这里对于诡兽的应对策略大致有三类。
其中被最广泛适用的,就是防守派。
比如像福克州。
老福克虽然轻易可以对抗一只灭城级诡兽,但他的力量消耗太大,常常需要百年时间休养生息。
因此,他们会选择用更加温和的方式与诡兽相处。
只要能谋求一致的利益,便根本不计较人和兽的立场问题。
还有一种,在如今已经被边缘化的主战派。
坚决对抗诡兽,追求赶尽杀绝。
比如仇姑娘的祖父仇莫老将军。
而这一派,人数虽少,手法却极度酷烈激进。
死伤也更加惨烈。
原本,失落之州的母神,曾经的女战神,也应该是主战派的代表人物。
但是,在她为四个畸形的孩子反复奔走多年后,心态早已彻底变质。
已经完全改易为第三种派别。
“第三派的思想……”
……
就在孟淮用琴音和失落之州众人产生共鸣时,有一对好友,已然发生了令人震惊的变化。
高半米回到家后,感觉身体越来越灼热。
从未有过的虚弱感,几乎让他昏厥。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直接将自己关进了冰箱里。
体内的热和体表的冷,让他一瞬间水深火热,如同置身炼狱。
他却丝毫不觉得痛苦,心下反而产生了些兴奋。
一边“砰砰”将脑袋砸在冰箱门上,一边脸上却带上一丝痛快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