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
就在孟淮和所有学生都在挖掘这样一个基础问题时,大嘴突然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长毛老师,你这里挂着一幅畸形人的照片,不太合适吧?”
“这是会影响学生心理健康的啊!”
“我们教书育人的,怎么能损人而不利己呢!”
大嘴面色非常难看,他一把扯下了黑板上张贴的照片,将它撕得粉碎。
那张从不闭紧的嘴巴,从进教室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说个没完。
“你只要弹个曲子!好好给这些学生治愈凶性就行了!不要多此一举!”
“这一次我就不罚你了!再有下次,开除走人!”
他面色阴沉地拿着手里的一摊纸屑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严词斥责孟淮一番。
坐在教室角落里的独眼突然抬起了头。
他望着校长的背影,满是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刚刚,在看到大嘴校长的那一刻,一些特殊的画面显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他看到了校长嘴巴合上时的模样。
就跟刚才黑板上,那张照片里显示的一样。
只是,校长那时候,还穿着一身和胆汁一样绿的衣服。
带着同色的帽子,在一群一模一样的人中,站得笔直。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掰下了自己的下巴。
嘴巴变得像血一样红,脸像气球一样肿。
但是他还是在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没了。
慢慢地,他就再也合不上嘴巴了。
……
“在失落之州,凡是外貌有特别之处的,都可以被定义为正常人。”
“这是对畸形人心理一种保护。”
夜里,孟淮坐在空旷寂静的游乐园滑梯上,小声地说着自己的分析。
“不错,这个我也知道。”
“这种定义,会让这个州的居民接纳自己。
“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相貌是正常的,其他畸形人的相貌也是正常的。”
“反而是曾经的正常人,被本州的原住民视作畸形。”
双手金属化的铁手坐在另一半的滑梯上,和孟淮一样,小朋友似的晃悠着两腿。
一边晃悠,一边继续说着。
“他们就是在这种两级反转的观念下,树立起了远超常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每个人都愿意相信自己就是最美的,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难以超越的存在。”
“这才是,失落之州能成为畸形人天堂的真正原因啊!”
铁手感慨着。
对于畸形人来说,寻找栖身之所并不是最难的,难的是被其他人接纳。
比其他人接纳更难的,则是教他们悦纳自我。
“不,你错了,这里不是他们的天堂。”
孟淮想起昨日,一个十二岁女孩肩上的细密刀疤,语气低沉地反驳。
“哦?”铁手有些疑问地蹙眉。
虽然这个州存在很多诡异的地方,但也确实对畸形人保护的不错。
这里杜绝了联邦的强制管辖和伤害,同时也隔绝了诡兽的侵袭。
他有心想知道孟淮为什么反对自己的观点,于是出声试探道。
“其实,如果不是惦记着我的亲人朋友,想想呆在这里的话……”
“以畸形人的身份,平安幸福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原本是开玩笑似的说着,但铁手突然意识到,自己心头好像真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他转瞬间恍忽起来。
想到这里和平美好的环境、可爱纯真的孩童、自由祥和的生活氛围……
这一切,与联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似乎,留在这里生活,真的很不错。
变成畸形人又能怎么样,在失落之州,畸形才是正常的!
‘对啊,我已经是畸形……正常人了……’
一瞬间,铁手的意志开始动摇。
“哗!”
突然,一席凉水从头浇到尾,他当即冷静下来。
甚至被刚刚的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刚,居然想着要留下来!
难道……
“你还不明白吗?”
“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为什么只聚集起来两百多个,只有潜入总人数的一个零头?”
“他们作为训练有素、身体素质过硬的士兵,个个经过专业训练!”
“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被同化的?”
孟淮冷冷地看着铁手,每一句话,都如同敲打在人心里。
这让刚刚还在后怕的铁手又是一阵心惊。
搞半天,他终于缓过劲来。
想明白了自己刚刚的变化,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敢想象,如果刚才不是孟淮用冷水浇醒了他,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是……
连他都禁受不起的考验,孟淮却分毫不受影响。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眼前的少年,能够以一己单薄之身,窃取一整座城市的权柄。
这样的心智,这样的意志,简直称得上可怕!
“这个州,是、是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力量吗?”铁手突然弱势了起来。
但是,很多疑问还没有得到落实,说出来于事无补。
孟淮直接转移了话题。
他谈到了自己最新的发现。
“我刚刚意识到,失落之州对畸形人的定义,存在着致命的漏洞。”
“对我们离开,有很大帮助吗?”铁手疑问。
“很大。”
在这个定义中,用到了一个关键的形容词——特别。
“什么是特别?”
“那当然是区别于其他人……等等,不对,难道是?!”
铁手突然间反应过来,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地放大道。
“参照物!”
“对,参照物。”
一个人相对于参照物来讲是不一样的,这才能被称为“特别”。
虽然失落之州从没有提到过参照物形象,但是,从它独立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不知不觉地,将联邦的绝大多数人作为了参照物。
对“正常”和“畸形”两个词下定义的,可能是这个州作为开创者的母神。
但孟淮更倾向于认为,定义这两个词的,是失落之州的所有居民。
他们渴求尊重!
渴求正常!
渴求肯定!
渴求平等!
就是这种希冀和渴望,演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力量。
这种力量,使得这个州,在长达179年的发展演变中,将“畸形”与“正常”的定义深入人心。
同样是这种力量,使得所有外来者,逐渐地被这个州所同化。
当然,这些还只是孟淮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