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演奏,得到一笔足够支撑大半年生活的魂石。
孟淮今夜当即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想法。
他仔仔细细地将琴弦擦拭干净,放入琴箱。
将今夜得到的财产贴身放置,然后离开了酒吧。
夜晚的下三区行人稀疏,光线惨澹。
只有隐隐约约的巡逻灯亮着。
三三两两聚集在酒吧门口的醉汉,小声的都囔着。
放眼望去,整个城市睡着了般沉寂。
所幸福克州的城卫兵无处不在。
即便是在贫民聚集的下三区,也不需要为抢劫偷盗事件发愁。
凌晨两点以后到清晨敲钟之前,是这个州的宵禁时间。
这个时间段里,每个人都要规规矩矩地待在家里。
这是福克州最着名的第二十三条禁令。
违反禁令的下场,今早的络腮胡男人就是前车之鉴。
今天孟淮收获满满。
除了魂石,还有重要的信息。
首先他了解到,音虫的出现原理。
《命运交响曲》不仅仅在难度上比自由练习时提升了一个台阶。
而且在情感共鸣方面也做到了当前最佳。
简单来说,要引出音虫,他就必须弹奏此前从未弹奏过的、难度较高、情感丰沛的曲目。
这是在提醒他将演奏当做技艺提升的挑战。
其次,他今天认识了一个人——
一个被所有人关注但实则被无视的前战备军。
回到他自己的小屋,门前暗澹的警示灯随之亮起,呈现微弱的银白色。
屋内昏黑一片,只有朦胧的月光冷清亮着。
孟淮随手掌上一支蜡烛,掏出怀里的十几指魂石和一小沓福克币。
将这些晶莹如宝石的石头放入抽屉后,就开始数钱。
“嗯?这是什么?”
只见那一小沓纸币里,正夹着一张被叠成一般大小的半透明纸张。
伴着微弱的“簌簌”声,他抖擞开这张薄纸。
发现它外部轮廓很不规则,中间还有好几处镂空。
‘这个轮廓怎么有点眼熟?’
正纳闷着,他抬头却见到书桌前的墙壁上,那一张半壁河山般的地图。
‘这个……是一致的……’
仔细比对后,孟淮发现手中薄纸和地图轮廓完全一致。
只有大小比例不同。
而他根据纸张的镂空,依次对应地图部分,从左往右分别圈出了五个地区。
四单、三九园、西格、林坊、杜姆朗。
这些地名,每一个都不在福克州,但偏偏给孟淮一种熟悉感。
‘如果把三个数字摘出来,将其他文字重新排序,加上谐音的话……’
单原、西格林坊、朗姆渡。
这三个地区,没有一个出现在地图上。
但在原主记忆里,却清晰可见。
因为这正是他当前所在的福克州俾斯城下三区的地名。
甚至全都在孟淮家附近!
按照从近到远的距离。
他从家出发,可以依次经过底层人务工的大工厂聚集地单原。
然后是种族混杂、商铺林立的西格林坊。
最后到达福克州最大码头——长河码头的下游朗姆渡!
这是一条路线图!
一条明确了到达朗姆渡所需线路的路线图!
那剩下的三个数字,四三九的含义大概是……
孟淮童孔微缩,心下一片了然。
但问题是,这张暗示路线图的薄纸是谁给的?
不是老李头,那个老人只留下了魂石,这点他可以肯定。
大脑一遍遍梳理着,今天晚上酒吧里见到的面孔。
良久之后,他只能放弃。
实在是当时周边光线太暗澹,所有人挤挤挨挨拥堵在一起。
几张大手在眼前不断推搡闪过。
根本没法确定,是谁在纸币里留下了这样的玄机。
也可能是对方技巧过于娴熟,并且有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观察。
这样的操作,不像是个人行为。
倒像是背靠了某个隐藏组织。
“红叶酒会……”
他这些天听到最多的,也是最贴合的,无疑就这么一个。
‘倒是有点类似邀请函。’
孟淮暗暗呢喃。
早上那个在众目睽睽下被枪毙的人,想必就是这个原因才违反了宵禁。
他反复打量着手中这张纤薄的半透明纸张。
越发觉得这像是入口即化、可以被食用的糖纸。
只是不知道额外添加了什么物质,才让它反复翻折而不被损坏。
这么想着,孟淮倒了杯水,将薄纸整个浸泡。
随着糖纸融化在水里,纸张上附加的另一种胶状物质浮出水面。
他小心翼翼地捞出这团鼻涕一样的黏胶。
心里暗自决定再也不用这个杯子了。
静静观察了下小镊子上的物质,发现它竟然在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蒸发变小。
按照这团物质的体量,还有大约两刻钟它就会彻底蒸发干净。
孟淮稍稍思考了一会儿。
试探着将这团物质粘在了门口警示灯上。
然后随手将一个用于计时的沙漏倒立在门前。
这盏金属制成的小灯颇有点赛博朋克的感觉。
背后有一个狭窄隐蔽的凹槽,不仔细查看不容易发现。
那团不可名状的物质就被粘在这个凹槽里。
此时离宵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尝试着远离家门。
远远看去发现,警示灯依然闪烁着微弱的银白灯光。
昭示着这家主人并未出门。
果然和他预想中一样。
看来,他拿到的这张薄纸,不仅仅是路线指示图。
还是一块用来屏蔽警示灯信号的作弊神器。
‘假设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红叶酒会的受邀者都有差不多大小的一块胶状物质。’
‘那么从他们出门到回家,都有差不多两刻钟时间。’
而一旦超过了这个屏蔽时间,警示灯就会显示主人异常失踪。
然后安全部的人就会命令城卫兵对其进行逮捕。
后果参考早上那个络腮胡男人。
这样看来,红叶酒会的势力不小。
而且行动时间大多是在宵禁期间。
但每次聚会时间都不长。
按照他本身的标准速度来看。
按照指示路线到朗姆渡一个来回,起码需要十六分钟。
这就意味着,他即便参加酒会,也只能待十几分钟。
这么短时间,能做得了什么?
至于为什么城卫兵不在宵禁时候逮捕这个组织的参与者,想必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有机会倒是可以去看看。’
孟淮并不遗憾自己白费了一张屏蔽膜。
既然他已经被酒会的人盯上,那就一定还有下一次邀请。
屏蔽膜已经彻底蒸发干净。
门前的沙漏倒置了三次,
‘这沙漏倒流一次所需的时间,需要精确测量一下。’
他心里这么想着,觉得有必要买个手表。
之后的一周时间,他依旧安安稳稳地白天练琴,晚上去酒吧驻唱。
那个给孟淮打赏魂石的老李头不见了踪影。
有人怀疑他精神污染加剧死了,有人觉得他去了其他城市。
人们议论了几句,就不再关注。
似乎在他们眼里,那不过是个瘸了腿的邋遢老头。
随着孟淮对演奏难度的不断突破。
音虫又出现了两次,演奏技巧继续提升。
只是再没有之前那么明显。
就这,他已经非常知足了。
任何技艺的提升都是越到后期越困难。
寻常人几年十几年如一日练习才能够进步的琴艺,他却在几天内达到了。
酒吧的人流量越来越大,他每天能拿到的打赏福克币倒也越来越多。
只是再没有人舍得奉献出一指魂石。
酒吧管事来找过他一次,对他的琴艺大加赞赏。
出人意料地给出了每周两指魂石的高额报酬。
这样的薪资在整个下三区已经非常可观。
孟淮并没有骄傲自负。
他拒绝了这难得的固有薪资,反而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
就是希望每天白日里,他可以有一个小时时间进龚先生的私人图书馆看书。
不出所料,龚先生欣然应允。
……
‘果然,这个时代偏离主流观点的书刊,只有在上层人士的私人图书馆里才能看到。’
而孟淮此时最贵乏的,就是对这个世界的全面认知。
龚先生在下三区的地位很特殊。
或者说,在联邦范围,各州府所有酒吧管事的地位都很特殊。
他们是上三区和下三区连接的桥梁,明面上是商人身份,暗地里做的却是监管者的营生。
维护一个地区秩序稳定,人们看得见的是安全部。
看不见的是各商铺管事。
他们背靠贵族,人脉宽广,资本雄厚。
而酒吧,则是一个区域人流最复杂的地方,同时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由此可见,龚先生其人,绝对非同一般。
这个时代的平民没有网络,没有通讯设备,连用电的权利都没有。
书籍属于少数人的奢侈品,有些书只在上三区流通,有钱也买不到。
所以,来龚先生这里看书,以次代替薪酬。
既不能说吃亏,也算不上占便宜。
只能说各取所需,彼此看来都非常划算。
日子就在每天三点一线的日常中晃过。
孟淮期间还去了一趟西格林坊,买了一块不知道几手的陈旧手表。
终于,又一次,他在自己收取的小费里,发现了红叶酒会的邀请函。
不同于上一次,这一份纸膜非常隐蔽。
它被完完整整地塑封在某张纸币的夹层里。
根据《新历·纸币起源》一书,孟淮了解到:福克币的制造方法非常复杂,工艺繁多。
其中判断真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识别它是否双层。
‘没想到,龚先生的书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他对比了其中一张与其他纸币的厚度,确认手中这张质地偏厚。
于是取出镊子,沾着水,小心翼翼地刮开纸币夹层。
果然,里面藏了其他东西。
没有了地图轮廓的路线图,只剩下一张屏蔽膜。
看大小,依然只够用两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