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金处长玩味的目光，孟淮走上前去，问道：“尤金的名曲不止一首，请问金大人，具体是哪首？”
金处长拿出手里早就准备好的乐谱，含笑道。
“是尤金刚刚叛出国门，走向大海，成为‘月光号’船长时所作的曲。”
“1985年，号称怒涛中绝响的——《海王的怒吼》。”
闻言，孟淮略微迟疑。
“怎么？演奏不了？”掘金疑问道。
“金处长，这首曲属于三重奏，独奏不是不行，就是欠缺了些韵味。”
孟淮回话。
他本以为这样说可以让金处长决定换一首曲子，或者再不济，可以原谅他等下表现不佳。
两种选择，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安全的。
这首奏鸣曲寓意反叛和争端，蕴意就是激发人心中的怒火，驱使人反抗压迫。
所以，演奏这首曲，只能差，不能好。
金处长听言，反而笑了起来，他解释道。
“这有什么碍事的，没关系，你尽情演奏，我给你找两个伴奏不是很好吗？”
说着，他大手一挥，从酒吧门口走进来两个持拿乐器的人。
一个瘦小伶俐，抱着个与他身形一般大小的管状乐器；一个高大腼腆，背着台钢琴模样的按键琴。
“怎么样？”
“这两位也是福克州成名多年、数一数二的音乐大师，应该不会堕了你的才名吧？”
掘金一脸似笑非笑，明摆着一副要踢场的姿态。
偏偏他位高权重，在场人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非但不能说不，反而还得感谢。
孟淮低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儿后，竟然也和掘金一样勾勒起了唇角，笑意盈盈道。
“金大人有这番好意，我又怎么能不识抬举！”
“那么，您听好了。”
余丹听闻，诧异地看了一眼孟淮，不禁心惊肉跳地低下头。
奇怪……
这位小先生分明是笑着的，可他怎么从这神情中感受到一股杀气……
一旁的沉天成依旧禁锢着丑姑娘，俊美不似凡人的脸上显露出笑意。
《海王的怒吼》，其实是早已被联邦封禁的曲目，只是音乐毕竟是少数派的娱乐活动，这件事自然鲜为人知。
一旦孟淮弹奏完这首曲子，金处长就可以借口听出他有谋反之心，趁机把他拿下。
就算事后有龚长争护着，没法真的要了他的命，也还是会留下桉底和把柄。
等到他们沉氏家族族长下令，和红叶酒会全面开战之前，他沉天成就可以凭借这件事为突破口，将龚长争背后的人一起揪出来。
到时候，他就是沉氏最大的功臣，没有人能够跟他再争夺继承人的位子。
想到昨夜里突然死去的妹妹，沉天成梦里几乎都要笑出声来。
孟淮和其他两位琴师一并坐上舞台，三个人一齐将乐器摆在近前。
仔仔细细擦拭过一遍后，又调试了几遍琴音后，他镇定自若地目视前方，对着掘金点了点头。
金大处长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悠闲自在地端坐在最佳观赏席位。
殷勤的侍人端上酒水，毕恭毕敬地双手呈递到他手上。
“噔噔……”
琴音回响不绝，犹如海浪声拍打着河岸。
孟淮手指纷飞，姿态高雅端方，与乐声逐渐融为一体。
一声声海浪潮来潮去，翻涌不息。时而像高墙冲天而起，时而像镜面平静安宁。
这的确是《海王的怒吼》的前奏，但是意境却天差地别。
让人只觉得大海无边壮阔，人生也好似波涛潮起潮落，却无法从中品味出特别的私人感情。
掘金皱了皱眉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找来的两个合奏者。
一高一矮两人接收到主子的意愿，忙不迭地摆弄乐器，竭尽全力扭转曲中意境。
一个吹奏，一个弹奏，两人使出浑身解数，终于使乐声发生了改变。
在场众人只觉得心里多了些紧张感，气氛开始变得压抑沉闷。
好似原本毫无生命的大海上，突然出现了几个溺亡的尸体。
天边似乎开始漂浮黑色的浓雾，黑压压笼罩在整片大海上，一艘破破烂烂的小渔船露出一角。
大海上席卷起千里怒涛，海浪汹涌，呼啸着席卷向微小如蝼蚁般的渔船。
“呼……”
一股大风狂暴袭来，小船摇摇欲坠，即将倾覆。
小船上的人开始惊慌，开始呼救。
孟淮沉下心来，努力控制自己的演奏节奏。
‘冷静，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不要被旁人的演奏带偏。’
他手指迅速拨动，指尖在这时候快到显现出残影。
他在试图用更加高超的技巧来冲击另外两个人的影响。
曲声节奏突然加快，但音乐的意境却意外地开始平静。
彷佛无边海浪被无形的力量压下，渔船依旧摇晃，却不再及及可危。
金处长脸色有些阴沉。
他虽然不懂音乐，但却作为听众欣赏过很多演奏。
这场表演，他挑选的另外两个人明显落后了不止一筹，连挣扎都显得微不足道。
如果这场演奏就这么四平八稳的结束，那么即便孟淮演奏禁区，这也没法名正言顺地定性成重罪。
毕竟，联邦并不重视音乐，联邦法律更没有相关方面的法令和判例。
如果就这么轻拿轻放，不痛不痒地批评孟淮几句，岂不是堕了他金处长的脸面！
想到这，他扭头看向杜心怡，命令道。
“我知道你的能力是魅惑，还有一件特殊物品能放大受魅惑者的感知。”
“拿出来，送上去！”
杜心怡欣然应允。
她悠悠一笑，步履动人地走上舞台。
余丹想要上前阻止，却被金处长一手拦下。
“余小子，我警告过你，不要多管闲事！”
无奈，余丹只能眼睁睁看着杜心怡走到另两人身前，一手摘下耳朵上一对精致的珍珠耳环，将它们分别放在了两个人的两件乐器边上。
强弱瞬间颠倒。
孟淮立时感受到节奏有些不受他控制了。
曲调越发高亢，乐声更加深沉压抑，满满是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原本勉强回归平静的海面更加动荡不安，渔船来回起伏，船中不断倒灌入海水。
船只即将要沉没！
船家疯狂呼救，却没有一人肯来救他！
海岸边突然出现了成群结队看热闹的旅人，他们旁观着渔人的狼狈，脸上却笑逐颜开。
汹涌的怒意在船家心中跌宕！
这该死的世道！
与乐声意境不谋而合的是，在场听众也几乎同时感受到一股汹涌澎湃的怒气，胸腔中几乎要发出怒吼——
这该死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