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8年,南极。
已经没有食物了。
已经没有食物了。
已经,没有,食物……
***
2059年,南极,南极点科考站。
六月三日。
无事。
他身体很好。
医疗室里面的那个男人,状态似乎也不错。
但一切一如平日。
周围很静,近似于陷进冰窟窿里的那种沉寂。
许佳无事可做。
看电影的时候,他总感觉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玩游戏的时候,他总感觉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观察小白,给小白喂食的时候,他总感觉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对自己笑。
可是,每次回头,却什么都找不到。
“……”
他判断自己是精神出了问题。
他猜,自己是因为刘颖离开的冲击,加上王南山和这个遇难者的情况正巧与儿歌相吻合,才逐渐将自己逼迫得越来越紧张。
时间……
现在,许佳认为自己唯一需要的便是冷静下来的时间。
身病易救。
心病难医。
对此,最好的办法是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情,以乐观的状态面对生活。
“……”
他知晓这一切。
只是,只可惜,他做不到。
闭上眼睛时,总能想到自己身在南极,总能想到科考站之外的世界是一片漆黑。
待在房间里,只要空气稍微平静一会儿,周围的一切便都好像逐渐温热了起来——然后,耳朵就开始响。那是一种纯粹的耳鸣,却似乎是从骨头里传来,有点儿不像是耳鸣。
空气压了过来。
一层又一层的,层层叠叠。
……许佳害怕被自己逼疯。
他疯狂的做运动,强迫自己进行体育锻炼。
他在跑步机上奔跑,用力推拉举重器,一次又一次地拉着单杠——很快,空阔而微冷的健身室中,便充满了他的汗臭及荷尔蒙的气味。
不够……
不够……
脑子始终静不下来。
每一处墙角,每一处墙壁。
每一个地板,每一个器械。
最后,许佳累倒在了健身车上。
腿在打摆。
汗水完全浸透了汗衫,小腿裸露在外,汗毛在小腿的肌肉上轻轻打颤。
“呼……”
而后,他用力拭去了额上的汗水。
身上的汗很快便冷却了。
冰冷的感觉,渐趋攀上身体。
这具身体,仿佛已不再是他的身体了——每一处都酸麻的厉害,就好像所有关节都被安在了弹弓上,只需一声令下,便会弹射而出。
“呼,呼……”
但眼睛还是能看到世界。
耳朵还是能听到世界。
这颗心,这个意识,还是能无限制的感知到整个世界。
恐惧。
不安。
迷茫。
以及充斥在这空气中的,由孤身一人蔓延开来的孤独。
“要是从没有过刘颖,我也不至于这样。”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而后,许佳跨下健身车,脚步踉跄几下,这才重新放稳、放缓,慢慢离开健身室沿着走廊试图走向洗澡间。
这会很快的。
没错,很快。
当热水浇在头上,顺着头发滑向脖子,再一直淌下直流到脚下的防滑瓷砖上时。他久违的感觉到了轻松。
水声令他暂时获得了宛若“失聪”的快感。
能听到声音,但都是杂音。能感觉到有水流在动,能暂时忘记掉——你依旧孤身一人。
他清洗着自己的全身。
从头发,到脖子,到锁骨,到胸口,到腰腹,到双腿。
太难熬了。
真的,太难熬了……
“起来!”
他扯开嗓子。
他唱,他唱:“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
哈。
哈……
像个白痴。
然而,这首歌却确实能将你暂时代入到慷慨激昂的情感中,让你认为自己是最重要的人,是能拯救成千上万受苦受难人民的圣徒、战士、神。
……多可笑啊。
多可笑啊……
哗啦,哗啦。
水流,水在流动。
暖呼呼的热水浇在身上,却不烫。狭窄的洗澡间中,灯光很亮,这种亮度映在眼中,让人安心……
渐渐地,灯光在水流中幻化作了一抹绚烂的色泽。白色中微带着一丝暖意的光,越来越白,白得通透、白得剔净——下一瞬,这光便从一个小点抖动开来,宛若一只才开始旋转的万花筒,将一切眩晕、困惑、迷茫、畏惧容纳在了其中……却并非带走,而是暂时夺走,再通通返还。
这令许佳感受到了加倍的疲惫。
可这疲惫,却很快被水冲走,流进排水孔,重新清洁并回归到了科考站的水资源。
这里,就像是一个微型的大自然,一个完全独立于外界的循环系统。
哪怕没有光,没有希望,它也还是会一直默默无闻的运转下去……
许佳笑了。
他任由水流从自己的脸上淌下。
他,掩着脸。
多可笑啊。
可笑……
人类,为什么会有情感这种东西呢?
倘若人也可以和机器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思考,只是一味去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这样的话,人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咔嗒。
突然。
突然,一道黑影呈现在了洗澡间与更衣室相隔的不透明玻璃上。
许佳看到了。
他怔住,水则依旧在流动。
“谁?”
没有回应。
“你是……”不知为何,他声音冷静的可怕。
就像是从一开始便已命中注定。
就像是一切本就该如此发展。
没有回答。
唯有压抑感与不安感,在空气中肆意扩散。
水流声。
而那个黑影,则仿若人形。
他,或是她,又或是它站在那儿。
仅仅是……站在这儿。
“你是谁?”
许佳又问了一遍。
他感觉自己活像个痴呆。
手缓缓挪动,最终按在了隔断了彼此的玻璃之上。
“你是幻觉?”
他问。
没有回应。
得不到回应。
那黑影只是印在那儿,就仿佛它从一开始就在那儿。而后,它动了,先是转身,然后便好像退出几步,独自朝着门厅的方向走了过去。
“给我站住!”许佳吼了一句。
可理所当然的,那“人”并不会停下脚步。
它遵循着既有的步调,缓缓离去。这一遭,许佳惊怒交加,他也顾不得头顶倾泻而下的水,只是迈出一步,拉住门把手,再狠地一……
咔咚、
一下。
不?
不是,这是什么?
没有打开。
不是的,可是……这个外面,本来就没有锁。唯一的锁在里面,可许佳没锁——但是、但是现在这又是?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走了出去。
“站下!!X的,给我站住!”
厉吼着的同时,许佳恶狠狠地用力拽动、推动了几次玻璃门。
咔、咔楞!
开了。
洗澡间里的水蒸气涌了出去,可许佳的脑子却还是很懵。
他大跨步闯出几步,直冲向那通向门厅的自动门——许佳一拳揍出,可门却在他击中前的瞬间“呲啦”开启。
“……”
他呆住了。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刚才看到的一切,经历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一样。他,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
“谁?”
许佳自言自语:“究竟是谁?”
这一晃,他猛地意识到了这里只有自己。
这儿,只有他;还有那个,全裸躺在医护室里面的,不可能打开那道反锁着的门的男人。
如此想着……
如此想着,许佳呆住了。
他又开始燥热不安,手在发颤,心也狂跳不停。他伸出右手,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脉搏——那儿在跳动,所以,没死。你还是个活人,可是、可问题在于……
“谁?!!!”
他陡然提高了声音:
“是谁?!你TM的是谁?说话!说话啊!!!”
不。
不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不!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的。
我?难不成,我的神经已经紧绷,已经失常到了出现幻觉的程度了吗?
可是……
不对。
不对,绝对不可能的。
如若如此,我不该还这么的清醒,我……
突然,许佳愣住。
我……
他想:
我现在,当真还是清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