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
他颇为无奈地垂眸片刻。好半晌,才再次正视刘颖:“你真这么想?”
“嗯。”
“我要是真的做了,你不后悔?”
“这是我要你做的。”刘颖倔强地看着他:“你做了,我绝不后悔。”
“好,好……”
看她这样,许佳总算明白这女人的确是在无理取闹了。
既不讲道理,也不论原则,一心一意只希望自己这个当男朋友的能有所表示、有所屈服,总之她只有这样才能收获到所谓的安全感……啊。
想到这儿,许佳忧虑地挠了挠头。
“行,你说什么我都同意。那就等等吧——再过两三天,到时候咱们一起把培养皿扔掉。就算这样做将来会上军事法庭,你和我都得被判处死刑,最小的代价也是你本该到手的两千万和我本该到手的三千万变成泡影也无所谓,反正你开心就好!”
“你以为我在说胡话?”刘颖瞪大了眼睛。
她将身子从墙边抬起,把脸逼近:“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许佳随口敷衍道:“但现在就决定还是太早了。你和我,咱们俩都得再冷静会儿——先洗个澡,玩会儿游戏,再找下一部电影看。可以的话,临睡觉前再喝点儿酒吃点儿咖哩鸡肉是最好的——吃饱了,喝足了,先把心情养好,然后再说这种需要好好讨论的事也不迟。”
他认为,自己做出的规划很是合理。
于是,许佳朝女友轻眨了下右眼:“好吗?亲爱的?”
“不好。”
刘颖答了一声。
她推开许佳,进而大跨步迈向实验室:“我现在就丢掉。”
“喂。”许佳笑着拉住了她的胳膊。
刘颖一怔,又一回眸。
她愣愣地盯着许佳的眼,过一会儿:“放开。”
“别这么认真。我都说了,再过两天肯定扔——咱们俩一起扔。”
许佳依旧在笑。
但相比起最初,他的笑容已越来越尴尬。
“不行。”刘颖冷声道:“如果你不做,那么我会做的。”
“但我想咱俩一起。”
“那你放开我,你跟在我后面,我扔了它,你看着我扔掉它。”
“不是……”许佳感到对话正变得越来越没法进行下去。
但作为男人,他还想再做最后的尝试。
“亲爱的,你听着——我喜欢你,我爱你。之所以说不同意也好,想到之后再扔也好,这都是因为我喜欢你、爱你才想着有问题咱们两个一起解决。一起解决,你觉得呢?”
他自认已足够温顺,足够和气。
可刘颖却直接甩开了他的手,继而继续向前……
“亲爱的……?”
许佳脸上的表情终于僵住了。
他是个好脾气的男人,正因为好脾气,所以才能对爱人绝大多数情况下烦的丁点儿小错大度相待。
但是……
但是,刘颖却……
“站住。”
许佳仍笑着。可他的手,却已经强硬地扭住了刘颖刚甩过来的手臂。
“放开……”刘颖的声音很轻。
很轻,却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我说过了,这是重要的研究物品。这间科考站还有我就是为了它们而存在的。”许佳轻声呼吸着。他笑容渐消,怒火也在胸口不断侵扰着那滚烫、彤红的心脏:“要是你有什么担心的,都和我说,我会帮你慢慢解决的。我会听你的话……但这必须是,你愿意站在和我共同解决问题的立场上。亲爱的……”
“你根本没打算听我的话。”
刘颖硬犟着,她用力抽动几下手臂,直至发现无法脱离时才暂时放弃:“必须处理掉它们。”
“没那个必要。”
“有。”刘颖转过眸子。
她那清澈的视线过分剔透,干净得令人作呕:“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呵……我倒觉得,我什么都知道。”
许佳又笑了。
可这一次,他的笑容中却多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意味。
“让我进去。”刘颖又挣了两下。
她狠狠抽了几次手臂:“让我进去——!!”
“你是真需要好好冷静一会儿了。”许佳说:“给你一点儿时间,也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们都冷静一下。南极的黑夜会让人心情难受,有什么不开心的你直接对我说也行,对那些清洁机器人撒火也行……我给你时间。”
“不!我他妈都说了我要进去——!!你放开我!”
嘶吼间,刘颖恶狠狠地瞪着向许佳。她怒吼道:“放开!!”
啪——!
一声。
一记耳光,直接解决了两人间愈演愈烈的矛盾。
刘颖整个人呆在了当场。
她愣愣地伫立着,身子略微倾斜,呼吸声也微弱到近乎完全消失。
“我说过了。”许佳道:“你需要冷静。”
停顿一下后,他再道:“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话音落下,刘颖再不吭声。而许佳则满怀愠怒地强行拽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实验室这边的走廊往回拖,一直将其带回到卧室那边的走廊,为她打开门,将这个已近乎缄默了的姑娘推进去、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就关上门自己快步走回房间,咚!
他蹒跚进屋,步履沉重。
眼睛酸痛不止,而难以抑制的疲惫感,也悄然爬上了他的肩头。
“啊……”
沉重的叹息后,他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
许佳倒在床上,手臂无力地撂上了额头,耳畔依旧能听到清洁机器人的嗡鸣声,嗡嗡隆隆、隆隆嗡嗡……
银白色的机器人在空中摇曳飞行,一边将空气中的尘埃吸走,一边继续为室内进行着保养与清扫。
在它飞到许佳身边时,他突然一把抓起那机器,将之恶狠狠地摔向了靠近门那侧的墙壁。
咔啦——!
机器人的金属外壳与墙壁相撞,撞出一声金属质感的轻响。
短暂的发泄没能带走他心底的怒火。许佳忽坐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洁白如新的床单,一双手渐渐攥成拳头,先是砸了几拳,最后干脆对着脚底下那叠的方方正正的被子狠踹出一脚,将之踹飞砸向对面的墙壁,重重落在温热的地板上……这才算暂且了事。
“疯了。”
他想一会儿,突然傻笑。
喉咙又干又热,吸进去的空气割过口腔,就连他的喉管都好像被这冰凉的感觉给割断了。
他猛吸一口气,有力的大手也在下一瞬盖上了嘴唇,含着些许薄泪,许佳终究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胃开始抽搐。
从来没这么气,从来没这么愤怒过。
可是,你不能发火,你甚至不能狠狠打她一顿。极夜让你不好受,却只会让她更难受——五年的时光,无数次的期盼,无数次的哭泣与无数次的绝望——这些难道还不够吗?这些难道还不够吗?!!许佳!许佳——!!别忘了,你小子TM的是个男人,你得保护她!
“……”
哈……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
脑子一片空白。刚才我做了什么事?接下来我该怎么面对她?今后我们两个该如何相处?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只是脊梁骨累得涨痛。
只有额头麻得让人想吐。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
许佳知道自己得冷静点儿。
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再等到刘颖也冷静下来之后。两个人心连心,彼此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说话、争取将彼此的害怕和痛苦都说清楚,都讲明白——千万别再像刚才一样了,千万别连自己都放弃了……哈,咕、啊哈,呜……
泪水终究还是不争气的洒落了下来。
他终归被这沉重的担子压垮,终究是落下了惨淡的泪水——哪怕现在不该是他哭,哪怕现在本该坐在哪儿哭的是刘颖,他也还是……
……
去他妈的吧。
去他妈的吧,南极。
去他妈的吧,极夜。
再也不想了。
等离开这儿以后,老子绝对、绝对一辈子都不再来了,绝对再也不来了。
哭着哭着,他自知屈辱,干脆一把抹干净脸上那难看的泪水后,以一声绵长的呼吸暂时斩断了自己心中的苦闷与压抑。
在盯向头顶那惨白的钢皮天花板时,许佳的意识也仿佛陷入了空白。
“以后会变好的。”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