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轻笑,从古镜之中幻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来,正是那镜仙。
她面带戏谑,高居法阵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道静,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环绕周身的凛冽清气。
“小公子好霸道,闯进我的地盘,却要质问我?那我倒要先问问你是谁啊?”
“天台山,道静!”
吴越之境的主宰,三平道所在地的第一仙门大派,人家的正宗传人杀到了家门口,那女子却似乎一点也不惧怕,只是一副了然的神情。
“原来你是仙家,怪不得我看不到你,唉!那个傻小子可就危险啦”
知道她必然是在以耸人之语迷惑自己,道静也不以为意,坦然道:“他若只有这么一点本事,便不配与我为伍!”
“是吗?”镜仙轻轻拂拭着手中的古镜,玩味的看着道静:“那你想不想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过去做过什么?都是有趣的很呢!”
她的幻术厉害,道静不敢大意,握紧手中长剑,凛然道:“你是何方妖邪,为何用此邪术害人?”
“啊,我想想……”镜仙故作沉思之状,其实脸上的冷笑不断:“我记得同你家小姑娘说过的呀,难道她没有告诉你?还是你很健忘呢?哦,我知道了原来你记性不好,真的很健忘。”
道静一个剑光劈过去,那镜仙瞬间被劈碎,却只是个幻影,转眼又聚合在一起。对方越生气她就笑的越开心,再接再厉道:“难道不是吗?那么你告诉我十一日的晚上,你去了哪里?你不知道吧,你的朋友把你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他孤身一人去了一个危险的地方,那个地方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虽然可怕,却很精彩,你没有看到真是太可惜了。”她摆了摆手中古镜,诱惑道:“想不想看一看?”
“休得胡言乱语!”
镜仙大袖掩住半边脸,笑的花枝乱颤:“怎么就恼了?好像个小孩子。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不如你留下来陪我吧。”
“你做梦!”。
道静:“……”
如果没听错,刚才响起的是蒙慕的声音。道静四顾找寻,只见那镜仙脸色一变,忽然收了身形。空中只余古镜布满密咒的背面,地下空间突然一片寂静。
主殿的神座之下,镜仙现出身形来,此刻她的面前哪里还是那个庸俗的妇人?
蒙慕怀抱大刀,面色阴沉的看着他,斥道:“身为一个女人,你当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算了吧。”镜仙报以嗤笑,十分不屑的看着他:“怎么?你能做的出,却不让人说吗?你的那位朋友可是很想知道呢。”
“他要是像你这么嚼舌根,我早走了,还用的着趟这趟浑水?”
“浑水么?”镜仙不能久站,泰然自若的寻了个矮榻,坐在上面揉了揉膝盖:“我怎么觉得不是你好心,更像是故意呢?”
“少废话,念在同为蒙氏一族的份儿上,赶快收了阵法,我那朋友不爱杀生,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哦?”镜仙这回可是真正的惊讶了一下:“当真是后生可畏,竟教你看出来了,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蒙慕学着道静的样子叹口气摇了摇头:“十分抱歉,我这人偏偏不爱为人解惑,我就喜欢自己知道别人不知道。而你,恰恰相反,你知道了太多的事情,我蒙氏一族也是知晓了太多本不该为人知道的事情,才会立下诸多禁制约束族人。如今究竟是因为什么,竟然让你做出这样悖逆天道的事情来。”
“你也配谈天道?”镜仙说完这句话,却没有再继续,低下头抚摸着手中的古镜,神情憾恨而忧伤。
蒙慕等了许久,才重新听她幽幽的开口。
“其实蒙氏一族,如今只剩你与我了……”
“……”
见他面色震惊,镜仙寂寥的一笑:“很惊讶?也对,严格说来你也并不是我的族人。”她望着镜中不断闪现的各种场景,那是她曾经的家乡。
“苦山,再也回不去了。”
这蒙氏一族发源于苦山,这一族自天地初始便掌握有一种独特的灵力,乃是可以通过每一个人的眼睛控制神魂。经过数代的演变,最终这种灵力发展成为一种强大的法术。据传鼎盛时期,可以通过施法,挖掘出潜藏在人们脑海深处已经被遗忘掉的记忆。但同样的,被施术者需要许可施术者了解他的全部经历。但是这对于施术者来说不仅是负担,而且往往也是一种危险,因为有许多人做过的事情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有许多的事情也是不该旁人知道的。
所以后来蒙氏一种便创造出相反的另一种法术,在自己为别人解惑之后,抹掉这部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从而保护被施术者的隐私。但这种具有毁灭性的法术却遭到了滥用,族中有人通过被利益驱使,开始在施术的过程中灵力的传输,侵入被施术者的记忆之中,从而篡改他的记忆。也有的将被施术人的灵力引出,植入到另一个人的脑海中,通过这种方式,使前者获得某种意义上的长生。
这两种法术已经是沦入邪道,族内因此而分崩离析。一部分族人带着这些邪术离开了苦山,后来据说被几位上仙所禁,没想到残余族人却被三平道尽数捕获。
镜仙曾被迫逃离苦山,但没想到纵然远赴南疆终究还是没能躲过逆天施术的惩罚。蒙氏一族虽然精于灵气转换,始终还是小术,虽抵死不从,毕竟还有人眷恋生命。正如这镜仙,甘愿为人驱使奴役,使出邪恶之术害人,也想苟活于世。
“形骸既毁,你也将不久于人世,何必徒增杀戮?你这条小命有那么重要吗?”
镜仙眼中悲痛之色还未消散,听到蒙慕这么说更是悲愤交加:“怎么?我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可以不在乎,但我想活着这有错吗?关你什么事,轮到你这个半妖不妖的怪物来指责我?”
她嘲弄的看着蒙慕:“你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吧,我也偏不要告诉你!哦,对了,刚刚似乎看见你在学我的引灵之术,怎么?你的那个丑丑的铜镜,叫什么来的?玄珠心镜。在家里还念念不忘时时拿出来看,出来了还一直带在身上,莫非是想唤回你那朋友的记忆?我劝你呀,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蒙慕大不高兴,也对,换了谁知道自己被时时窥探着,也很难保持冷静。
他黑着一张脸,掂了掂手中大刀,威胁道:“再胡说,小心我不客气了!”
镜仙飘忽飞到神座之上,盘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怎么?你不想知道?我倒是奇怪了,世人倾家荡产也要见我一面,只为问点子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如今事关身世命途,我愿意免费告诉你,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不想听。小子,我可是真正念在同为一族的面子上,好心规劝你一句……”
她突然神色一厉,深深的看着他:“不要玩火*!”
蒙慕再也忍无可忍,当下挥刀直直向她砍去,却不想面前镜光一闪,立时连刀带人劈入虚空。再回神时,已经置身另一个空间。
蒙家村!
铺天盖地的白色遮蔽了视线,在下雪,好大的雪。一片片飘飘荡荡落在地面上,掩盖掉了触目惊心的血色。
有一座小院子盖在半山腰,院中一片凌乱,唯有一棵矮矮的小树,在冬日中依然翠绿。小树下蹲着一个男孩,正在掩面哭泣。
他为何而哭?或许是因为这天寒地冻?也对,他衣着单薄,还赤着脚,但在他头顶上并没有雪落下来。
一把伞出现在他头顶,却不见伞下的人,想来是法力甚高的妖魔或是仙家,是镜仙所不能看见的。
从伞下开始冰雪渐渐消融,直到整座小院全部化去遮盖,现出本来的面貌。
院中赫然三具尸体!
一个妇人搂着不到五岁的小女孩扑倒在门边,她的身上遍是刀伤,好几处深可见骨。浑身上下的血迹凝结成冰,和地砖冻在了一块。她怀中的女孩也已经死去,嘴唇青紫,看样子是被掐死的。
而在他们几步远的地上,仰面躺着一个男人,紧闭着双眼满脸泪水。双手紧紧攥住刀把,刀尖扎进胸膛里,是自杀的。
“这便是真相的后果,你可曾想到?”
伞下的人淡然开口。
蒙慕想,他已经知道这是谁了……
男孩抽泣不止,呜呜咽咽的说着道歉的话,然而道歉又有何用,人死终究不能复生。
原本想着不能蒙昧无知的活,而今又如何?
拐了有妇之夫私奔出来的男人,多年后突然发觉女儿长的不像自己。跑遍山野找到了蒙氏唯一的幸存者,结果……
男孩哭了许久,最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拿衣袖抹抹眼泪,站了起来。
原本只是善念,却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大错。看来世人不需要解惑,他们只配而且甘愿糊里糊涂的活。
世人需要学会放下,蒙氏需要学会成全!
“是我的错,我来承担!”
他走到这男人女人前面,跪在地上向重重的向他们磕了三个头。
然后,从眉间祭出一个晶亮的东西,是他的内丹!
“孩子,你做什么?”蒙慕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赶忙往前跑去,想要越过院墙阻止他!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男孩眼中流下一行清泪,双手一合,瞬间捻碎了自己的内丹。
他的身形渐渐化为点点星尘,消散在寒风中。
而伞下的小树也失去了生气,开始枯萎。
似乎听见有人轻叹了一声,伞被收起的刹那,有一道光芒飞出来,融入那棵小树里。
小树猛然晃动了一下,掉落些许叶片,但剩下嫩芽的却是挺立了起来。
这棵小树,又重新获得了生命。
虚空而来的一滴血掉落在了树干之上,整棵树瞬间爆发出夺目的光芒,重新化成了一个人形。
“属下拜见主人!”
“从今日起,你便叫做蒙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