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心神,分往各处。这三平道的古镜确有些厉害之处,分往前殿的一道还未抵达封印的范围,就被悬在主殿门上的硕大铜镜破了法术,立时消散在阳光之下。道静留下一道看顾自身,其余四道均改变方向往后殿探去。
后殿之中除却昨日探知的账房,还有两个幽暗的走廊,奇怪的是并无人把守,正好借此机会一探究竟。一道翻看账目,一道探知殿外空间,另两道分往两个方向探知那幽暗的长廊。
以往都是拿来玩的只需分出一道心神即可,此次却是真正对敌,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对。但每一处分身既不能暴露踪迹,又要进行探知搜寻,道静居中需将各处得来的信息汇总。这便是真真正正的一心多用,稍微在一处多留了心,便可能会忽略掉其它几处的情况。以至于还不到一刻钟殿外那道心神就因为获知的消息太少而被遗忘,自行散去了。
此刻长廊里的两道分身却遇到了前日同样的问题,只看的到幽暗的长廊,却好似怎么也走不到头。按照时间推算,此刻即便是慢吞吞走路,只怕到达墙外鹿箭的藏身处也绰绰有余。但这长廊里的景物似乎从来也没有变过。
左边一道还好,只不过是通过墙壁及地砖故意引导,造成的障眼法。时间稍长找到规律便能发觉其实并非没有前进,只不过行走的轨迹一直是重复的,真正的门就在墙壁繁复的花纹中。但进入门内却颇让道静失望,只不过是藏药的库房。房间中央架着丹炉,四周有些原材料,两个弟子在收装炼好的丹药。
虽然如此,道静却注意到于墙边摆放药材的木架旁同样有一道门,这道门的花纹形制同自己刚刚想要打开的那道极其相似。虽然之前兜兜转转,但方位却没有乱,按照位置看来,应当是此刻所置身的房间墙上那道门的另一面。也对,这本就是库房,与药房连通是在情理之中。
但这同时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鹿箭之前所说进入门内便是大殿,是假的!
道静相信鹿箭不会在这件事上欺骗自己,极有可能是她也并不知情,乃是机缘巧合之下误入的大殿。
鹿箭虽不会骗人,但眼前这个教派可是以此为业,那个镜仙更是个中高手。
右侧长廊依然无边无际,虽然看似是一样的走廊,但此刻仔细看来却发觉周围一切有形之物均已模糊。若非自己还有其它分身,此刻便连时间方位的概念也一同失去了。
等等。
方向的变幻,空间的扭转,时间的错位……
是幻术!
原来鹿箭并非能够穿过封印,而是镜仙让她以为是自己穿过了那道门。但实际上她本人并没有移动,而是镜仙以古镜为媒介,吸走了她的心神,带到大殿相见。
自己遇到的也应该是一种幻术,让人失去感知的能力,任由施术者操纵。
道静不由得仔细搜索自己记忆中对幻术的了解,忘记了是在哪里看到过。人有三魂七魄,受到惊吓或者重创会有部分逸出体外,人便浑浑噩噩重病难愈。这幻术乃是由北方起源,最初是术士用来此术来召唤人失散的魂灵归体,后来渐渐发展成为可以引灵移魂的邪术。
这移魂之术传到了南疆,与当地巫术融合后,才发展成为替身之术。
三平道的种种事迹中,只听闻重病者心愿得偿魂归长乐,从未有任何一人能枯木回春,可见这教中并没有替身之术。要么就是他们为了隐藏身份而有所保留,要么就是这些引出来的灵还有其它用处。
无论是哪一种,都有违天道,道静愈发下定了除去这一邪恶教派的决心!
道静立时收神归一,却不是回到库房之中,而是全部分身连同本体均归于幻术之中。
切实的进入幻术,道静才发现此前由于没有形体,只是眼见,并没有亲身感受,从而忽略掉了很重要的一个信息。
风!
湿润微热的风,从某一个方向吹来。这说明这道长廊是真实的,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的,而且连接着某个地下空间。
只要循着风的来向,便可以走出幻术,从而到达这一空间。
道静此刻虽然没有皱设禁封印之力,但符咒还是一抓一把的。他想了想,随手施出一个隐身遁形之咒,让施术者无法看见自己。抱心守一,将自身化为这虚空中的一部分,全心全意的感知微弱的风向。
很快,他就感觉到了有一股时有时无的气流缓慢的吹动着。他便悄悄的逆流而进,经过一段并不算长的距离之后,自身被阻滞的感觉大大减弱,周围空间的样貌也渐渐显露出来。地面改变了走势,此刻倾斜向下,有一道明显的斜坡,在这斜坡之下便是这幻境的终结。
一扇铜门!
门上有数个小孔,虽然并不能看向里面,但却可以看的出来,这扇门是十分厚重。数道锁链将门封的死死的,上面还贴着镇气的符咒,看得出来门内是个十分隐秘的所在。
虽然如此,终究还是凡间之物,对于道静来说并不为难。他此刻仍是虚空无形,便索性顺着门上小孔,潜了进去。
乍一进去,道静便感觉到有股无形的力量迅速捕捉到他,这股力量十分强大,仿佛飓风卷着他往一处吸去。他不得不立即化出原形,才堪堪止住去势。
饶是如此他也在这力量之下身形不稳,在地上滚了两个跟头才停住。
“我是轻敌了。”道静爬起来掸掸衣摆上的灰尘。之前他觉得幻术之流终非大道,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为虑。但等他终于看清了这地下空间的全貌后,由衷的觉得自己的观念被刷新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整体有如一个洞穴,地面上整整齐齐摆着无数铜铸的架子。每个架子都有丈高,上下共六层,好似将床榻叠起来一般。
这许许多多的架子并不是空的,每一个架子每一层都蒙着白布,一时看不出白布下是什么事物。但所有架子按一个诡异的形状排列着,如同一个风的图腾。在这些架子中央有一块圆形的空地,正中有一个祭坛。
而以祭坛为中心,整个空间被一个巨大的法阵包裹着,法阵的最上方空悬着一面古镜,正缓缓的转动。镜面一旦停住,所指向的方位便有灵力从白布之下被吸出。一方暂时衰竭,便转向另一个方向,随着镜面不断变换方位,所有铜架上的东西轮换着被抽取灵力。
源源不断的灵力被引导至古镜之中,整个法阵四周环绕着阴火,一簇一簇明明灭灭,冷冷的标示着生命之力的凋零。
道静想,他已经知道这白布下面是什么了……
这个地下空间里,法阵的源泉,铜架之上。一排一排,一层一层,密密麻麻摆着的,都是人!
细分的话,大部分都是活人,化作的阴火的,是已经被抽干了灵力神魂消散的死人。
每层四个,每架六层,四十余架,便是一千多人。天台山总共才有多少门人?琼台镇才有多少人?即便是这清集郡,也不过万人。短短一年时间,竟然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这三平道,不是图财可以解释的了。
但他们的确敛财,有财源,有人望,又吸取如此数量的灵……
这恐怕,是要做一件大事!
道静目光凝重,望着上空的古镜,所有一切的灵力最终流向那里。铜镜一物,一般不具有存灵之力。自身有灵的古镜,乃是铸造的同时将某一物的纯净灵力化入其中,作为镜灵。但也仅此一灵而已,万不可能容得下如此多且杂的灵气。吴越之地铸造铜镜的技艺是十分高超,的确曾经有过这种方法,不多那是都作为祭祀所用,不是民间能够接触到的。
这样看来,这面古镜作为整个法阵的核心,将所有的灵气抽取出来。再作为一个媒介,转向另一处,那才是这个法阵的最终归向,也是这个三平道存在的真正目的!
道静想到这里,决定再次化为灵气,便进入那古镜之中,随着所有灵力一起前往那最终的目的地。然而就在他即将接触到镜面的那一刻,整个法阵忽然发生了变化。
古镜精光乍现,突然翻转向上,空中已经被吸出的灵气还未等进入,便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在空中毫无方向的散开。法阵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停止了运转,每一个铜架上方都有咒文亮起,压制着架子上的僵而未死之人,不教他们苏醒。
道静落地,疑惑的望着四周,就在这时,于虚空中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
“啊呀呀,这位小公子可是迷路了?快回去吧,这里可不好玩哦。”
笑声如魔音穿脑,法阵中风声呼啸,旋转在道静的周身。
“铮!”一声清音穿破风障,长剑祭出,清光立时逼退了觊觎在侧的无数幻影。
“你是何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