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场三教论道之争或许是机会难得的磨砺,但是对于白鹿洞的山长来说,意义并不大。
这场三教论道,更多的意义,其实或许另有其他。
在枯叶寺山下,一袭青衫的张缘一此刻带着两个已经休息了许久的两个孩子,缓缓登山。
他望着山脚下停靠的数驾马车,以及来来往往,不少身穿华贵服饰的人,心中不禁产生一些好奇,说道:“枯叶寺是在做些什么,怎会这么的热闹。”
身边的孙雨问道:“师傅,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啊?”
自从张缘一救下他们之后,便承认收他们为徒,自然在称呼之上,孙雨以及夏至对于张缘一也是师傅的称呼。
虽然说这次拜师显得十分的简单,但毕竟张缘一并不是一个对于这些繁文缛节过分看重的人,能够省了也就省了。
这一点之上,他还是随了自己师傅许多的。
当初张缘一拜张道灵为师,也没有任何的流程,不过之后的感情之深,自然是不必多说的。
对于张缘一来说,并不是需要依靠许许多多的流程,他才能够认定张道灵这个师傅,更加重要的,还是他所认定的人,是否是真心的能够让他感受到那份关心善念。
他能够在张道灵身上感受到对于他的好,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那种好,不需要任何的言语,体现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张缘一能够感受到。
就好像是春日里的细雨一般,润物细无声。
而同样如此无私的好,张缘一也仅仅在赵大哥身上感受到过。
张缘一摸了摸孙雨的脑袋,说道:“这里是枯叶寺,佛门重地。”
孙雨顿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佛门重地?师傅难道你是和尚?”
紧接着她小声嘀咕道:“既然师傅是和尚,那么我们这么一来,不是也要变成和尚了吗?不对啊,夏至是男的可以成为和尚,我是个女儿身,听说是要剃发成为尼姑的。”
一想到自己满头的头发或许就要剃光,又想到那些听闻而来的佛门清规戒律,孙雨吓得差点哭了出来。
她原本可爱的笑脸,皱成一团,一脸不悦,甚至有些难过。
张缘一被对方这一系列的反应逗笑了,他解释道:“师傅我最近只是暂时借住于枯叶寺,并不是枯叶寺的人,也不是和尚,你放心不会让你们成为和尚尼姑的。”
一听到这话,孙雨整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表情也舒缓下来。
她庆幸地拍拍胸口,嘻嘻笑道:“还好还好。”
反观孙雨的这副变现,夏至则是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脸色上并没有多少异样。
其实夏至从前并不是这个寡言少语的样子,虽然曾经也不曾善于言辞,但是至少还会说些话,可是现如今的夏至,显然已经是走上了极端,这一切的诱因,自然便是那夜的变动。
此刻的夏至,一心只想着报仇,反而对于很多东西并不太关注,有点类似于“不近人情”,可是那颗善良的本性至少是还保留着,张缘一对此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比如说,在前面的一家酒馆之内,夏至会将最好的位置让给孙雨,会很有礼貌地给张缘一端茶,这些都是体现出这个孩子善良的表现。
孙雨一路上来,除了最初有点抑郁,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她便重新恢复原本的乐观开朗,一路上话语也不少,尽量起到活跃气氛。
这并不是说明孙雨就是一个薄情寡意之人,其实张缘一明白,在孙雨表面开朗的内心下,那里藏着深深的痛苦,只是对于孙雨来说,她更加习惯于将痛苦藏在心底,并不愿意表现出来。
这种成熟,反倒是令人心疼的成熟。
这样的人,张缘一见过不少,能够把周围的人逗得很开心,自己反倒是那个伤害最多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是真正的可怜人。
只是如是在对方面前变现出任何的怜悯之意,反倒会引起对方的反感,有些人习惯了坚强,任何的怜悯都是对他的轻视,会让他感受到尊严上的不适应。
有人摔倒下意识便会哭哭闹闹,但是有些人,只看伤口的大小,然后继续前进。
孙雨便是那种能够将自己包裹得十分强大,并且不断前进的人。
谁又能够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呢?
对于夏至,张缘一有把握能够开导教化,让对方走出阴影,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但是对于孙雨,张缘一还真没有多少的把握能够让对方真正意义上,走出阴影。
道理很简单,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张缘一或许在这方面本事并不大,但是相信枯叶寺的高僧之中必定有着有这些能力的人。
一路上来往的人并不少,张缘一担心两个孩子跟不上步子,被人流带跑了,所以有意减慢了行走的速度。
对于此时的张缘一来说,已经成功收集到了佛门七宝,倒也不差这一点点的时间,况且张缘一对于此刻枯叶寺突然人来人往,必然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对于这件事他还是很感兴趣的。
来往的人群之中,大多是一些三教装扮服饰的人,还有许多则是达官贵族的模样,一眼望去,各个身份必然都是极为不俗的。
而与之相比,张缘一一袭简单的青衫,身边又是带着两个从乡下而来的孩子,自然在身份上就要显得相形见绌了许多。
“滚开滚开,别当了本少爷的路子!”
张缘一正在前方慢慢悠悠地走着,这时从后方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叫骂声,刚一转头,便见一位身穿大紫衣袍的公子哥,一脸得意得朝着他撞来!
眼见着这位公子哥即将撞上他,张缘一微微皱眉,缓缓抬手。
“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缘一一掌拍在了这位公子哥的肩膀之上,只见空中闪过一道紫色的光韵,这位公子哥便被一掌拍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悠扬的弧线。
这两边路这么宽广,对方直愣愣朝着张缘一而来,张缘一又不是二愣子,自然是直到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的。
柿子要挑软的捏,或许此刻衣着简单朴素,又带着两个孩子的张缘一,在这位公子哥的眼中就是用来出气的软柿子吧。
张缘一不愿意主动招惹他人,但是并不是就此代表他害怕这些家伙,撞上门来的无礼之徒,张缘一并不介意让对方明白明白什么是道理。
就在这位公子哥即将摔落在地时,从人群的后方蓦然闪过一道身影,恰好抓住那位公子哥的后颈,又是手腕稍稍用力,公子哥已然是被放平站稳。
来者是一位中年模样的道士,这道士蓄有乌黑的长髯,手持一柄雪白的浮尘,一身不落风尘,气度不凡。
长髯道士望着张缘一,做了一个道门稽首,语气平淡地问道:“这位小友,不知我家少爷究竟是哪里得罪于你,竟然使得你下如此重手?”
张缘一一挑眉,一眼便看出了对方的企图,打了小的来老的,这家伙无非是想要给自己少爷找回一些场子。
周围的人见双方这个局面,也停下了脚步,议论纷纷。
张缘一他们并不认识,但是对于那公子哥,以及那长髯道士,一些见多识广的人,还是能够辨认一二的。
“这不是靖安王家的小少爷李自策吗,没想到他竟然也来观看这次论道了啊。”
“既然这位是靖安王少爷,那旁边这位莫非是......长髯公陈扬?”
“看这个打扮穿着,应该就是陈扬道长了,作为靖安王的供奉,陈扬道长的实力还是十分能看的。”
“唉!真是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招惹对方干什么,忍一时让个路,海阔天空,偏偏要逞匹夫之勇。”
虽然在他们的眼中,自然是看出了李自策的过错,想要耍威风,在张缘一身上出气,但是这个世界向来是实力决定一切,靖安王那可是整个大唐都为数不多的皇家人,这份实力,这个一眼看上去便是无依无靠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对方的对手啊。
所以对于张缘一不愿意忍让,反而转手将这李自策打伤这件事,他们还是认为张缘一太过于自大了的。
张缘一冷笑一声,瞥了对方一眼,“明知故问!”
对于这种人,大家都是修行中人,如此近的距离,不可能看不见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对方还要这么问了,那显然是想要找张缘一的麻烦。
张缘一并不是害怕招惹麻烦,只是自己如今带着两个孩子,行动不便,所以并没有想要与这些家伙过多的纠缠。
他转身牵起孙雨和夏至的手,朝着山上继续走去。
这位长髯公陈扬,见对方竟然想要走,心中认定是对方害怕了,他身形一转,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出现在了张缘一的面前,他望着张缘一说道:“你这家伙倒是好生的嚣张,打伤了人竟然就想要逃吗?到底是哪里来的家伙,简直是无礼!”
张缘一松开两个孩子的手,示意两人稍微离开一点,他抬眸望了一眼这个家伙,问道:“所以说呢?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仗着自己势力大,要给你家公子找回颜面吗?”
陈扬眼神一狠,抬起手中浮尘,冷声说道:“怎么样?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究竟怎么样!”
言语之间,那道雪白的浮尘,朝着张缘一狠狠拍去,在空中拉下一道惨白的痕迹,风声阵阵!
此地人多,且地方很小,毕竟是枯叶寺的山下,过于嚣张跋扈太不给枯叶寺面子了,还容易遭到其他人的鄙视,所以陈扬将一身的武学造诣,全部凝聚在了一道浮尘之上,就好像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方寸之间,强大的气场将张缘一面前的空间,一把击碎!
张缘一眼神清冷,不慌不忙,就在浮尘即将触碰到他身体之时,他嘴角一笑,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消失不见,速度之快就连陈扬也没有能够捕捉到一丝身影!
“嗡!”一声凌厉的剑鸣响起,在陈扬的面前,一把苍翠欲滴的仙剑已然是直指他的眉心!
那把仙剑,剑气冲天,此刻已经有寸许剑芒刺入对方的眉心出,留下一道深深的浓郁血液,显得十分的可怕!
谁又能够想到这位在靖安王府中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修士,竟然在一个名不经传的陌生青衫的手中,瞬间便败下阵来!
张缘一眼神依旧不藏丝毫感情,他微微偏头,意兴阑珊道:“不过是个腾云境修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作着持枪凌弱的事。”
如今就算是晖阳境在张缘一手中都已经难以占据绝对的上风,这个腾云境的修士,看着他年轻便觉得他好欺负的话,那还真是不识抬举。
陈扬又怎么敢相信,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修士,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实力,不认真还好,一旦认真了,陈扬只感觉整个人面对这一只恐怖的野兽,稍有松懈,就会被此人一剑斩杀了去。
当然他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对方留手极多了。
张缘一收了落叶青锋剑,瞥了对方一眼,说道:“靖安王我知道,但是你可不要在这里给靖安王丢人了。”
虽然张缘一不是大唐人氏,但是对于这世间的许多事情都有自己的了解的,这大唐靖安王,也算是一号人物。
与其他躺在位置上混吃等死的王爷不一样,这位大唐的靖安王,自幼便是参军入伍,在边境立下了赫赫军功,愣是在一群人之中,从上一任靖安王手中得到了这新任靖安王的身份。
只是这位靖安王显然是更加注重于自己的大好前程,对于自家后院的这些孩子,管教得还是太少了啊,不然也不会培养出这么一个好事的儿子,以及睁眼瞎的供奉。
其实在大多数的大家族之中,真正培养
出一群纨绔子弟的还是少数,都是经历过来的人,大多数都知道宠儿如杀儿的道理,教养礼数更是少不得的。
在外交流,接触的人之中,大多数也是同样家教礼数很好的人,要是稍微表现得不够得体,反而会让人觉得瞧不起。
比起这些在底层努力想要进入上层的人,他们这些人反而更加在意一个人的行为举止。
像这个愣头青这样的,自己或许觉得还得意洋洋,其实已然被不少同僚瞧不起,私底下估计没少被冷眼相待。
陈扬在张缘一这边丢了面子,靖安王供奉的身份,让他有些挂不住面子,他鼓起勇气,有些意气用事地说道:“你这家伙,得罪了靖安王,没有你好果子吃的。”
张缘一却并没有理会这个家伙,不过是狗急了跳墙的说法罢了,这样的话,他这一路上听得多了,也已经失去了很多的意思。
张缘一牵起两个孩子的手,轻声说道:“我们走,不要管他。”
陈扬见张缘一丝毫不理会他,更加气愤,但是奈何自己实力不济,只能够看着张缘一离开。
就在此时,从远处的天边,一位童子,撑着一把油纸伞,驾着一朵祥云,朝着众人的方向而来。
见到如此情况,人群之中,顿时开始躁动起来。
“看这架势分明是来这里的啊,枯叶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竟然还有主动下山见人的,这是怎么个情况啊?”
“我猜是知道了下面的情况,看到靖安王手下的人遭到这么一个不明来历的人欺辱,一定是来这里帮助靖安王主持公道的。”
“有理,靖安王是大唐的王室,枯叶寺又是依附于大唐的宗门,相互之间也算是有个照应,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此作为也算是非常的得人心的。”
......
这位小僧人从云端落下,云朵瞬间消散,缓缓落地,正好落到了张缘一的面前。
这位小僧人张缘一并不陌生,前些日子也是这个家伙来将他接引进去的,这一次依然是此人。
僧人开口道:“张施主,山下诸事纠缠,行动不便,方丈命我来接引你,希望你早日登山。”
张缘一点点头,原本他就是因为要看在枯叶寺的面子上没有选择御剑飞行,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他也就不愿再客气了。
心念所至,张缘一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说道:“抓稳了,我们要起飞了啊!”
说着便踩着落叶青锋剑,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天边。
这位小僧微微一笑,看也不看什么靖安王之子,什么供奉一眼,便也随着这道青光追随而去。
对于这些人的言语,他听到了却全当没有听到一般,耳边风罢了。
什么枯叶寺依附于大唐,可笑至极,且不说整个天下都是在九官的守护下,而枯叶寺作为九官直属的重要宗门,就说那历史长度,枯叶寺也是拉开了大唐一大截的。
不过出家人对于这些名利并不看重,这些人喜欢讲就让他们讲去吧。
等到张缘一与这位小僧人离开之后,只留下被疯狂打脸的一群人,个个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这一切。
谁又能够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名不经传的家伙,竟然会受到枯叶寺的亲自接引,而且听先前那位僧人的说法,还是方丈主动邀请的。这一切意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要知道,明喻法师那可是整个天下都闻名的大人物,竟然还专门传话给这个家伙,可见此人的身份特殊。
要想得到明喻法师的邀请召见,就算是大唐当今女帝,也不敢说可以得以十足把握,更不用说什么靖安王了,恐怕是个靖安王都难以见到一面吧。
一想到先前陈扬所说的那一切话语,众人顿时觉得十分可笑,靖安王不会饶了他?枯叶寺罩着的人,需要你靖安王饶恕吗?
陈扬也是感受到了周边的人那异样的眼神,他叫上李自策,两人带着一伙随身的扈从,匆匆忙忙下山了。
如今闹出这一场,恐怕枯叶寺对于他们都不太待见了,留在这里,只不过是给人看笑话罢了。
这一次的事情之后,恐怕靖安王在王朝那边又要听到不少的传闻了。
靖安王一伙人离开之后,在远处一位身穿漆黑华服的男子,对着身边一位扈从说道:“甲子你去调查调查,此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身边那位名叫甲子的扈从,点点头,几步便离开了人群,诡异程度,竟是没有一人察觉到丝毫异样。
漆黑华服的男子,一脸傲气,饶有兴趣道:“难不成真的让我有这么好的运气,遇到了那个家伙?有趣!”
当今大唐虽然是掌握在女帝的手中,但也并不全然如此,稍微有一部分的权力,在皇室正统的手中,依旧是牢牢掌握着的,只不过这点权力并不能撼动女帝地位罢了。
其实凭借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女帝的手腕,想要将这些家伙铲除,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有些东西需要皇室的制衡,需要名分,她也就并没有这么做。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女帝对于这些皇室念了旧情,并没有想要赶尽杀绝。
整个七星大陆,向来都是男人主持大局,在最强大的大唐却反而出现了另外一种情况,按理来说是违背了九官定下来的规矩的,可是偏偏大多数人都选择视而不见,无非就是因为这位女帝,确确实实是个人物。
无论是在朝政之上,还是朝堂之下,所有的一切都管理得井然有序,整个大唐如今能够有如今的盛大景象,这位女帝的功劳功不可没。
对于九官来说,只要天下太平那就是最好的结果,当然也就不再过多地关注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对于女帝女子当权的身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这位黑衣华服的男子,正是如今的大唐皇子,甚至可以称为大唐太子,李希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