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崔山被棠鸿羽一剑斩杀,众人也不再停留,目盲老乞丐回到了潮湖书院,槎桠却再次乘坐枯木,御风而行去往了北境万丈冰河,选择镇守北方,至于高俫,解决完最后一件事,他就会带着张缘一等人离去。
方圆数十里之内,被两人的打斗毁坏近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崔明哲悬于半空中,看着这片废墟,神色复杂。
这时一位灰袍老者蓦然出现在他的身旁,不着一言。
两位看着年纪相差不大的老人,其实相差岁月岂止千年百年可计。
沉默了许久,崔明哲率先开口道:“二弟从小聪敏,我们哥几个都不如他多矣,可惜就是心不定,总喜欢走捷径。所以带我成为家主之后,擅做主张为他改名为崔山,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他能够像山一样稳重,守住本心,可是他终究还是......唉!”
灰袍老者满头银发,尽显老态,眯着眼说道:“当初家族之内都以为他会是板上钉钉的新任家主,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你吗?”
当年的他当然依旧不是家主,只是在上一任家主任命之时,传出一封密函,算是打乱了所有的计划,暗中钦定崔明哲为家主了。
崔明哲一生没有追求过什么家主之位,只是一直专研书籍,考究学问,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傻不隆冬的书呆子,成不了大器。
反之崔山就截然不同了,年少有为,先后在文坛之上写出数篇宏篇大作,传记、史册、记文......样样精通,晚年书画又大成,不少文坛大家都曾扬言他的未来成就绝对非同一般,可谓是文坛之上如日中升的骄阳,令无数人仰望。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成就极多极大的青年才俊,却在家主大选之上,被闭关的老祖一票否决,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同时,更加大失所望。
之后崔山就好像沉寂下来,整日郁郁寡欢,躲在房门之内玩弄他的琴棋书画,再不见外人。
直到过了好些日子,才从走出房门,开始着手处理家族事务。
当众人都以为他是已经走出阴影之时,决心听从老祖的安排,安心辅佐崔明哲管理家族时,没想到他竟然暗中勾结上了魔教和海族,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崔明哲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无奈叹息。
灰袍老者眼神闪光,陷入回忆,轻声说道:“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崔明哲一度将崔山叛变的原因归咎与自己,若不是他抢了本来是对方囊中物的家主之位,或许崔山不会选择这么一个结果。
但是已经这般年纪的他,经历了这么多人情事故的他,终究还是明白,这个结果避免不了,因为崔山的野心太大了。
大到他已经不愿意再争夺人间城池地界的一失一得,不愿意在意什么四大家族的名头,他想要夺得的是整个天下。
但是他还是太过自视甚高了,步子迈得太大了,很容易不小心扯着胯。
崔家的底蕴之深,他还是看得太少,不够深刻,只要他稍稍耐下心来,这个崔家经营起来完完全全够他大展宏图,但是他不满足,甚至喜欢走上极端,结果可想而知。
要想参与到一整个天下的争夺,聪敏当然或不可少,但是还是不够,实力、岁月、地位、根底
,等等。缺一不可。
崔家是四大家族没错,但是参与到天下的争夺,底蕴还是不够。
真正弄够撑起这份气象的,只有寥寥数位大宗门,九门四姓一个都不行。
有些东西,不是靠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有些阶级,看得也不是什么计谋、财力,而是大道根底。
要么干脆就是上古时代的老古董,要么是那个时代传承极高的后代,这其中要铺设的路子,设下的陷阱圈套,密密麻麻看不见的蛛网,一环扣一环,绵延万年。
他崔家虽然底蕴深厚,但是明眼里人都知道,崔家不过是潮湖书院山下,儒家学问门中的一支附庸。
真正的大家族,是要有自身传承万年的修行法门,青丘谷家、辰阳艾家都有自身的修行法门,但是奈何两家存在的岁月太短,都支持不起那份大气象,实在遗憾。
灰袍老者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记忆之中,回想起那个年代的天下动荡,暗流涌动,再对比如今,这个天下虽然看似动荡不安,但是还有太多的大宗门没有出手,乱来乱去,也就那样,甚至是天底下最庞然大物的三个家伙还没有动真格,真正的天下大乱,还远远称不上!
他张开干瘪的嘴唇,望向北方,那里有万丈冰河,开口道:“把家族之内的事情处理掉,这场大战,崔家必须参加!”
崔明哲也明白,这是书院给崔家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
天水陆家
陆明知从刚才一会就一直惴惴不安,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头上悬浮一把飞剑,将落未落。
当天色还依旧昏沉时,他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踱步,思虑万千。
这时一位白衣男子,远远走来,看到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开口问道:“大哥怎么今日愁容满面的,不知有什么烦心事,二弟愿意帮助您分担一二。”
白衣男子名叫陆向荣,是陆家的二当家。
比起崔家崔山一人暗中策定计划,偷偷联系魔教,海族,陆家基本上是全员出动,想要做那殊死一搏。
至于为什么是基本呢,不服从的要么被关押,打入家族地牢,要么被暗中抹杀,从此再无音信踪迹,要么就是散发在外,管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宜。
现在能够活跃在表面的,陆明知和陆向荣还有几位核心人物知道事情的主要内容,大部分人都是被蒙在鼓里,只是被他们欺骗住了。
陆明知看了白衣男子一眼,叹气道:“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好像出什么意外了。”
路向荣一脸释然,安慰道:“诶,怎么这么讲呢,能够出什么大事,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咱们考虑这个干什么。”
陆明知点点头,却没有真的打算听陆向荣的话将这件事忘记,只是选择放一放。
他看着陆向荣开口问道:“你今日来此为何?”
陆向荣四顾一番,悄声说道:“陆源那里见到她了。”
陆明知微微一怔,后又嗤笑道:“一个被家族赶出去的废物,回来又怎么样,家族之内的事务,她可没有资格管理!”
过了一会
儿,又摇摇头,面带嘲讽,她可不是一个废物,不然怎么会在江湖上留下大剑仙的名号,不过既然出了家族的大门,那就永远都别想在掺和进来了。
陆明知继续说道:“陆源如今还安分吧?”
陆向荣一挑眉,“可不是嘛,完全被蒙在鼓里,忠诚得像一条狗一样,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还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经要一命归西了呢。”
陆明知皱眉道:“这话以后少说,毕竟事情还没有完成之际,免得隔墙有耳。”
陆向荣毫不在意道:“大哥你多虑了,这里哪里有人啊?再说了这里是陆家,谁进来不得......”
他再不开口,因为陆明知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神,算是警告!
陆向荣撇撇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陆向荣又问道:“那家伙咱们怎么处置呢?”
问这句话时,陆向荣一直关注着陆明知的神色表情,却发现对方毫无异样,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看着办吧。”
就像是秋日里的寒风,冷峻无言!
言下之意,生杀予夺随意,当然更多是除之而后快!
......
陆家掌律堂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管是家族还是宗门,总有一个掌管律法家规的门房,叫法不一,但是作用大同小异,执法安内,规范门风!
掌律堂之下是一间巨大的囚牢,关押家族内的一些严重触犯家规的罪人。
囚牢的最深处,一间昏暗的房间内,一位青衫儒生,独坐一张草垫之上,身前是一盘稀稀拉拉落子的棋盘,还有一张茶几,茶几之上,氤氲着几缕迷烟,清香扑鼻。
在囚牢之中,活得这么滋润,恐怕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人能够做到这般了。
青衫儒生手里捏着一颗白色的棋子,轻轻敲击棋盘,转而托腮,微微皱眉,苦思冥想。
这时一位狱卒端着丰盛的餐食而来,脸上显得些许不忍,他打破青衫儒生的沉思,轻声开口道:“先生,该吃饭了。”
青衫儒生本想先把棋局解决,等会儿再吃,但是他瞥了一眼饭餐的种类,沉默了。
一只烧鸡,喷喷香,一只酱猪蹄,色泽滋润,几碟色香味俱全的小菜,罕见的还有一壶清酒,对于一顿朝食,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
但是正因为太过丰盛了,所以他知道自己的死期恐怕就是今日了。
青衫儒生莞尔一笑,“你退下吧,我吃饭的邋遢相,不想要外人看到。”
狱卒缓缓退下,其实偷偷躲在了门缝后观察,他要亲眼看到对方吃下,万无一失才能交差。
青衫儒生当然察觉到了,浑然不在意,提起那壶清酒,也不管什么礼仪文雅,竟然连酒杯杯也不要,直接对嘴喝。
就在他刚刚喝下几口之时,背后却猛地遭受一指重击,紧接着方才喝下的酒水悉数吐出,喷洒一地!
青衫儒生疑惑不解地转过头去,却发现同样是一位青衫儒生,静静站立,面带微笑,如沐春风。
儒生点点头道:“现在就赴死,还是可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