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合，老大一般是不会率先开口的，这点，两边的王都很清楚。作为王的发言人，迎余君雾影公倒是心有灵犀般，各自上前一步，坐在王侧后方偏右的位置。
蜜麓一盯着自家发言人的背影，眼神深邃的有些不对劲。
“在一切开始之前，壑王对一件事相当好奇……”迎余君向蜜麓一扫了一眼，在这种场合下，不需要太大的动作，所有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贵方这样的举动，是代表着，和人类再次结盟了吗？”
“绝无此意！”雾影公自然清楚这句话里的内含量到底有多重，赶紧摇头否认，“这个人类和我方全无干系，只是阴差阳错之下，来到了羽族的领地。她和羽王曾经有过一些因缘，故而借宿于此，绝无他念。”
“这段故事听起来有点耳熟呢。”迎余君面无表情地嘲讽道，“那么，这一次，贵方又准备了什么宝贝，以供这位人类朋友窃取？最好多准备几个，人类的胃口，可一直都不小呢。”
“区区一个下等种族，实在不值得我们在谈判桌上提到她。”雾影公想要赶快把这页揭过去，轻咳两声，“我想，壑王此次相邀，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讨论吧？我方可以保证，她的出现，完全只是一次意外，是一个无伤大雅的错误。我们会负起责任，约束这个下等种族的言行，在她来到羽族疆域前的所作所为，也不应当视作羽族的连带责任。”
“哈……这么火急火燎地切割责任，怕不是一个上国所为吧？”
然而，迎余君却没有被他带偏，又将话题绕了回来，脸上挂着一抹古怪的笑意。要论年纪，他确实比对方小将近百岁，但是，在环境恶劣的北境中辅政，和在物资丰足的疆域里辅政，需要面临的难度本身就不一样。处理的多了，再遇到事情时，具备的分析能力自然也会不同。
就比如现在，他已经看穿了雾影公的意图。
“贵方的意思是，这个人类在我军西南战线大肆屠戮，杀死数千兵卒的事情，和你们羽族毫无关系，是吗？”
“正是如此！她的行为仅仅代表她个人，同羽族无关！如果壑王需要的话，这场谈判后，我们可以把这个人类移交给你，要怎么处置她，悉听尊便！”
雾影公咬死了这个观点，这个口子要是一松，就不可能再堵上了。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类造成的伤害那么简单，这次，他可以让你为西南战线上的士兵买单。那么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要为这场战争中所有阵亡的将士买单了？
阻止他的言行，倒也不完全是出于对家国的考虑，主要是现在的羽王实在不可能拿出钱，钱都在几个高头大族手里。真要赔，出血的肯定就是他们了。于是乎，他就想了个一石二鸟的毒计。正好，羽王此时的唯一依仗，便是这个外来人类。如果能趁机把她再送回到渊人那里去……一来，可以卖壑王那边一个面子；二来，则可以将羽王最后的党羽一并剪除！
对面的迎余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他也清楚，这种话一出口，就等同于公开场合跟羽王撕破脸了。不过，路已经走到这一步，撕破脸也是迟早的事，谅她一个刚即位不久的新王，又敢对自己如何？！
雾影公将脑袋微微偏转，想要观察一下羽王的状态。他期待看到的是愤怒、不解，或者遭到背叛的惊讶，但这些都没有。云小白只是坐在她的位子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脸上写满了澹漠，平视前方，宛若遁入虚空中，眼前这些都和她无关。
这反倒让他觉得有些诡异，你的最后一条手臂都要让人卸了，这之后，全军上下将无一人可以保护你，相当于孤身置于惊涛骇浪中，随时可能被撕裂。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是这幅平静如水的表情？
“……”
迎余君扭过头去，同坐在旁侧的壑王小声沟通了几句，再度沉声道，“既然雾影公如此坚持……那么，好吧。壑王将再一次展现出他的宽宏大量，西南战线的损失，他可以不追究。”
雾影公屏气凝神，因为他知道，这些说在前头的好话，往往会附带着巨大的代价。
“但是……”
所有羽族的官员心中一沉，他们知道，这场谈判的重头戏，很快就要来了。
迎余君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卷卷轴，拉开，光影交织变化，在空中投影出一卷长长的地图。他指了指现在仍属于羽族人的那片疆域，用十分轻佻的语气说道，“长虹，三素，彩炽，暝邱，罗织……这五座都市，需要划到渊人名下。除此之外，羽族需要向渊人赔偿足以支撑三年日用的‘流炁’，仅仅保留地方级别的武装。”
“同时，羽王需要承认，我们渊人，从今日起，便已经脱离了‘羽族’这个族群。北境，以及这场战争中，所有我们通过战胜得来的土地，都将被并入【北国】，作为我们的立国之本。”
“如果能同意以上条件，那么，壑王将再一次展现他的厚度宽大，终止这场战争。你们的壑王，将同我们的羽王分地而治，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这场战争持续之久，给两族人带来了太多、太大的伤害。我想，如果羽族中，真的有足够睿智、聪敏之人，就应当好好考虑一下。”
“和平来之不易，切莫错过。”
————
……
不出片刻，羽族这边开始激烈讨论起来，大家都在争论，该怎么将这边的亏损降到最小，尽可能保住一点盘子里的蛋糕。有趣的是，基本所有人都是在和雾影公商量，理论上最后能一锤定音的羽王，却没有任何人搭理。也许是大家早就决定，把她从分蛋糕的人里头给排除出去了。
相较于这边的嘈杂，渊人那边倒是很冷静，像看猴戏一样，看着他们这边大动干戈，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轻蔑笑容。确实，代入一下渊人的视角看，简直可以用爽翻了三个字来形容。
亲者痛，仇者快，羽族人现在在做的事，就是有这么离谱。
“看看，人家这才是合格的政治家。”大虫在她的心声中笑道，“这一连套组合拳下来，羽族基本算是被他们给拆分了。主力部队全部遣散，仅仅剩下一点安保力量，资源丰富的都市吧，又全都让了出去，啧啧……这些被渊人控制的城市，用不了几年，就会将渊人势力在羽族的腹地播散开去。”
“最后的胜利，兵不血刃，便可轻松拿下。”
“……”
“谈判桌上的胜利，需要靠强大的军事力量做支撑，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会变。”蜜麓一无感情地扫视着正在着急忙活切割利益的羽族群臣，感慨道，“这里如此，下面……也是同理。”
“要是没有紫立方，我又能拿什么，去和那些人外的家伙谈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