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天醒来,街道上的尸体已经全部被处理了。即便是在城区,这一行人依旧有守夜的习惯,昨晚的杀戮,虽然风行者们一直到中段也没有反应过来,可浓郁的血腥气味终是提醒了他们。
这一手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让努克惊疑不定。而第二天三人若无其事地出现,仿佛一无所觉的样子,则是让努克心下既害怕又宁定。
这批人不知指使者是谁,但显然是投石问路,其中就有两张熟悉的面孔,但他们分属对立的两方,所以实际也不能通过明面上的身份来判断效力对象,他们只。而更多的应当是秘密培养的死士,就更看不出什么来了。
不过就战力而言,恐怕他们刺杀一般的精灵骑士都绰绰有余,大概是抱着能杀就杀的态度。暗杀界的力量对比可不是光靠明面等级就能说清楚的,十二级刺杀十六七级的目标对象屡见不鲜,何况团伙作案。
然而在昨晚隐忍不出的岗哨所报,嘉儿殿下一人在他们绝大部分人无知无觉中就结束了战斗,不,连·战斗都算不上,只是把剑送入要害夺取生命这么简单易懂的事,全程有所反抗的人不到五个,且无人建功。
毫无抵抗之力!
这让努克惧怕之余,也多了一分期待。
……
奥纳西斯领主在得到消息后,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将所有该尽的义务都尽到位。本是打算派遣军队护送,但还是被拒绝了。有过一次被刺杀的经验――虽然这场刺杀几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可也让他们多了份警惕,混入间谍的机会越少越好。因此,他们还是决定不增加随行人员。
几天的路程眨眼便过去,树宫试炼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但几人的行程依然不徐不疾。倒不是努克不想加快速度,毕竟越早进·入树宫,才能保证不被别人抢先。可凌十一却非要慢慢走,顺便看看伊芙莱尔的风土人情,原本以他们的速度最多两天就能到的路程,硬是给拖出了五天的长度。
努克暗中叫苦,图斯特等人则敢怒不敢言,显然,对凌十一来说,嘉儿不进树宫是最好的,而进·入时间短一些,也能快点出来,最好是一进去就出来,把危险降到最低。反正那什么王位指定权对他们来说一点用也没有,冯仑想找个白干活的,那就怨不得他们偷工减料了。
可这边已经答应了,他们白王庭另一边短时间内也不好做另外打算。
然而再拖,也总有到的时候。一到白王庭,嘉儿就被召去,而两位黑暗神官则先去各自的临时居所等候。
……
白王庭并非“王廷”,而是王的庭院。这里坐落世界树脚下,生命气息浓郁几如稠液,一开始刚进·入此片领域的时候,即便是以凌十一之能都感觉有些呼吸困难,但随之适应后,便神采焕发。
本来,生命气息总是和光明沾边,可这儿的气息却一点都不排斥黑暗恩典的力量,反而能轻易地融入进去,凌十一甚至感觉自己这些年积攒的一些连黑暗恩典都无法复原的暗伤都好过了些,神清气爽。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延年益寿的确不再是梦。
白王庭一共分五部分,而去除中·央的一圈贵族区,剩余的四部分分别以草原、森林、湖泊、山丘为主,各自都居住着不同风俗习惯的居民,从事着或相近或大相径庭的生产生活。它们并不是泾渭分明的四块土地,只是管理方式稍有不同,层层叠叠相互交错,构成一派和·谐如画的风景。
而贵族区,则是位于世界树盘绕拱起的巨大树根建造的一座座庭院和宫殿。凌十一目前所在的这里的高度足有几百米,视野极好,能清楚地俯瞰下面各地的人们劳作,以及花鸟虫鱼飞禽走兽构成的动态风景。
在黑狱,也有这样的地方,不过气氛却远不如这般温醇,尤其是对待魔物,每每都是剑拔弩张的态势,很少有能让人感到惬意的地方。
十一双目微眯,享受着风拂过耳畔的轻响。然而这自八岁后久违的的惬意却被人轻易打断,后方两名侍女打扮的人齐声道:“凌十一大人,主母请您去荣园一叙。”
十一点头,便由两人引路。
荣园可说是冯仑家族领地内最小的一座庭院,布置局促,只如寻常伊芙莱尔的庄园一隅。它本取义欣欣向荣,现实则荒芜萧条,庭前花圃已经多时无人打理,只有少数下人保持它最基本的整洁。
这里原本是玛利亚夫人儿时的乐园。她想要一座属于自己的箱庭,可在白王庭,庭院意味着身份地位,就算是当时白王陛下最宠爱的女儿也不能僭越。
由是,白王庭最小的一座园子便诞生了,即便是在玛利亚夫人不在的日子里,这座荣园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然而自十几年前,玛利亚夫人携两女归来,一切都变了。哪怕花圃的草穗已经完全盖过了争奇斗艳的花卉,玛利亚夫人也不准任何人修整一丝一毫。到了如今,几乎所有的名贵花卉都再也无法从花圃中汲取一丝养分,但还是有生命力顽强的黄白小花,深深扎根泥土,与疯长的野草争夺那一分生存之基。
娇小的淡色小花随风轻摇,在一片草海中如同漫天繁星,光华不灭,闪烁隐现,别有一番风情。
跨过门槛,是一座狭小的房舍,事实上比起在白王庭,十一更觉得这是山间林屋,周间的痕迹每一道都如同艺术雕工,悠怀旷远,给人以恍若隔世之感,似乎是迎合了外界的环境,实则与白王庭的自然清新高远堂皇的氛围大相径庭。
就像是,逝去的记忆。
十一猛然一惊,周身魔力涌动,驱散了沉沉倦意。他突然明白这并不是环境本身让自己沉湎,而是某种强烈到能影响情绪的魔力波动始终在周围缱绻,似是怀恋,又如同悲伤逆流。
这是魔法一道最特殊的阵法,自然天成,非是人有意为之所得。同样自然天成的阵法在这个世界上多如恒河沙数,而其中最突出的代表,就是世界树本身。
不过,若是没有人滞留,这样的法阵也不会成形吧。
十一似有所觉,一脚踏入屋门。内里陈设简约整洁,一床一桌一椅,厨房灶具和卧房客厅均只有一帘之隔,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不过倒有一些床头的小物件,看样子是小孩把玩之物。不过念在这里只有两个人,也就不嫌拥挤了。
“这里原来不是这样的,”一把灵悦轻音回荡耳畔,“自亡夫去世以来,这里就被改建成了我们一家四口以前住的模样。”
凌十一定睛望去,只见是一位素衣女子,面颊粉嫩,纤手指如玉葱天然去雕饰,正在一旁煮茶。她的面相白净,五官深邃,唯有眼角的些许鱼尾纹显露其风霜所侵,而便是现在,也是别有风韵。
不过会说出这话,难道她猜到嘉儿已经把什么事都跟他说了?毕竟,玛利亚夫人的那位丈夫,可是以犯罪者的名义死去,这么大胆的话,也真是信任自己。
“没记错的话,那不是您的丈夫吧?”十一试探道。然而玛利亚夫人只是一笑,道:“嘉儿肯跟着你,自然是信任你。你不问罢了,问了她也会如实回答。嘉儿……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孩子吧?”最后一句,却是底气不足。
“能陪我说会儿话吗?”玛利亚请求。
于是凌十一径直来到桌旁坐下,竖耳聆听,自己习惯了没日没夜的快节奏生活,来到此方世界,也不免慢下脚步想要多停留一会儿。
玛利亚夫人斟茶,伸手请托,凌十一犹豫了下,发现自己还真没把礼节记清楚,也就算了,接茶轻抿。
普洱茶,记得尤克爵士也常喝,一间茶室柜子里满满的茶叶罐头里,普洱几乎占了一半。
“我那大女儿,没给您添什么麻烦吧。”玛利亚夫人微笑问道。
凌十一摇摇头道:“很听话的孩子。”闻言,玛利亚点点头。
接着,玛利亚又拉着十一唠起了家常,有一搭没一搭,都是关于自己过去和两个孩子还有丈夫的事,还问了问嘉儿的近况,时间缓缓流逝。
“您丈夫是东方人?”只有沙德人才有东西方之分,伊芙莱尔虽然风俗传统差距颇大的也有很多,却不至于像沙德人那样,连语言都统一不过来,一般的学校只能双语同修。
这里的布局风格与伊芙莱尔格格不入,倒是和东方园林艺术有些相似,故有此问。
玛利亚轻笑点头。
“他那一套,说来我一开始也挺烦的,不过处久了,也就习惯了。其实这种夫妻相敬如宾,妻子相夫教子的感觉,还不错。”
“只可惜,自己再没有机会了。说来可笑,他在的时候,我们一家和和美美,他一走,什么都变了。女儿在想什么我根本看不透,家人也都盘算着些有的没的。”
“这个家从他走了以后,就已经不存在了。”言语中的悲伤凄凉,一听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