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像袁夕的恐怖幻想中的那样,“大姐姐”突然摘下口罩露出口罩之下的狰狞的面孔,大姐姐的雨伞除了颜色不对劲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问题,她一直也没展现出任何的威胁性,她只是对袁夕温和地笑着:
“小妹妹,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你回家,请问你还记得你的家在哪里吗?”
“还是不劳烦大姐姐了,只希望大姐姐能告诉我,我现在的位置。如果我们要去的方向南辕北辙,岂不是会让大姐姐为难?”袁夕仍然难以放下心底的戒备。
“嗯……具体的位置我也说不清,我只能说,再往前面骑不到十公里,就是我的家,临杨市郊区的若柳村。”女人似乎根本察觉不到袁夕的防备,声音有些担忧地说:
“这么晚了把你这样的女孩丢到荒郊野外,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这雨只会越来越大,会感冒的。如果你是城区的人,最好也先在我的老家交待一晚,明天你可以坐村子的班车去城里。”
“可是……”袁夕仍然难以下定决心。
“小姑娘,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更不会卖了你的,”女人有些哭笑不得地将口罩朝下拉去,露出的只是一张略显清秀和黝黑的普通女人脸孔,她遮蔽面目的原因大概只是因为她的侧脸有几点红斑,“这么晚还在高速路旁骑自行车只是因为今天我去了城区买了点日用品和盆栽而已。”
女人指了指自行车置物箱的大丽花和灰色的塑料袋,仔细一看,塑料袋里似乎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用具牙刷、药瓶、毛巾、洗发水、尿不湿?
难道真是我多心了?袁夕愣了愣,这时雨水已经透过衣领一直朝下流去,一阵冷风吹过,让袁夕又打了个寒战。
“小姑娘,如果你不愿意住到我的家里,至少我可以把你送到村子里的招待所去,我是绝不忍心将你这样的小女孩一个人丢在这种荒郊野外去遭罪的。”女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大姐姐如此的好心,如果我不接受的话,实在是太不识好歹了些,那么今晚,就麻烦您了。”袁夕只好这样勉强地说。
袁夕用双手挽着女人的腰,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女人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身体也有正常的体温,相反有一股略显清新的淡雅花香,很舒服,女人脑后束成马尾的头发发丝拂过袁夕的侧脸,痒痒的,让袁夕心头有种奇怪的悸动。
“那么我们走喽,很快就到了。”女人发出轻快的笑声,还贴心地将雨伞朝着袁夕的方向推了推。
于是两侧的风景变得模糊,如丝如缕的雨线在雨伞的两旁掠过,袁夕和这个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的陌生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算是互相有了初步的了解。
女人名字叫陆宝瓶,临杨若柳村本地人,26岁。
已经结婚了,但是还没有小孩,老公在城里打工。
她的家里仅剩她一个人,和她那因为重病已经失去自理能力的老丈人,由于老公必须挣钱养家,只能让她一人照顾老丈人。
由于老丈人需要某种袁夕记不清名字的药,必须在城里的中心医院才能买到,陆宝瓶临时将老人托付给邻居的媳妇照顾,连夜从村里赶到城区跑了一趟,所以才会在这样的夜晚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家。
如果她没有撒谎的话,确实是一个显得意外凄凉的故事呢。
至于袁夕自己的身份,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对陆宝瓶解释,尤其是她那身沾满不明污垢的病号服,在袁夕支支吾吾解释不清楚的情况下,陆宝瓶也只是善解人意的笑笑,并没有一直咄咄逼人地追问下去。
“你问我有没有在附近听到什么不正常的动静?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问,这不是我第一次走这条夜路了,这样的晚上,这条偏僻的国道上一整夜你都很难看到一辆车的。”听到袁夕不安的询问,陆宝瓶只是一脸诧异地看着袁夕。
就这么轻易地脱离了之前噩梦一般的另一个世界那两只怪物残暴的厮杀,这么容易地坐上了一个“普通人”自行车的后座,确实让袁夕有种幻灭的不真实感。
时间流逝的意外很快,只是聊了没几句,袁夕和陆宝瓶就在淡淡的雨雾之中,看到了陆宝瓶口中她的家乡若柳村。
确实是和袁夕印象中大部分的农村类似的景象低矮的平房中偶尔夹杂着一座农家自建的二层或三层小楼,一片又一片田地里种着袁夕其实叫不出具体名字的蔬菜和瓜果,并不干净的街道上经常能看到各种杂物和垃圾,大黄狗被拴在墙头,在这样的夜晚看到自行车经过仍然会忍不住旺旺叫几声。
名为若柳村,自行车行驶过的似乎是青石道的道路两侧,确实经常能看到在风中飘扬的柳树,枝叶都闪烁着生命的绿色。
走马观花经过半座村子,袁夕并未看到除她们之外的别人,诺大的村子除了感应式的垂吊灯泡其他的灯光也尽数熄灭,竟会让袁夕产生经过一座座墓碑的错觉。
沿途袁夕唯一看到的,值得在意的建筑,确实一座显得尤为破败的庙,如果袁夕没有看错的话,她觉得小庙里供奉的泥像似乎是一只长着白色狐狸脑袋的狐仙。
“喔?袁夕小妹妹你竟然也听说过白仙?我以为这种时代那种故纸堆里的神仙应该早就被人忘光了呢,”谈起庙里的白仙,陆宝瓶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敬畏的感觉,“只是早就没人供奉的土地神吧,记得当初好像是有个传说,白仙守护这个村子,免遭山上的妖神入侵什么的,但是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我家中的‘父母’似乎也供奉过这位神仙。”袁夕记得她在那个说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的世界里,曾经见到过这尊神像被供奉在“家”的案头之上。
“只是临杨本地的旧信仰而已吧,现在都是网络时代了,谁还会信那些鬼东西,”说着陆宝瓶的声音又变低了一丝,带着一点怨毒,“家里的老头子倒是虔诚得很,但是也没见那位神明大人救老头子一命啊。”
“倒是落得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让全家都受罪。”陆宝瓶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距离她十分近的袁夕还是听得很清楚。
陆宝瓶的家坐落在村子的东北方向,不过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水泥板房,被简陋的石墙环绕。
靠近山坡处,能看到半截村子,转过身又能看见整座夜见山若隐若现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的面纱,风景不错,空气也比起城市要更显得清新自然,让心头一直存着积郁的袁夕,终于感觉稍微放松了一丝。
希望今晚,至少能让我安心休息一夜吧,袁夕现在心头只有这样简单的期望。
“老头子,我回来了。”站在门前,用钥匙打开有些生锈的拉闸门,吃力地用蹬着一边门,用劲拉了三次,才把门拉开,门后确实黑漆漆的一团。
“农家的环境不比城里,还请袁大小姐担待一下。”回过头对袁夕客气地笑笑。
“只要有一张床能让我躺着,就再满意不过了。”袁夕知道这具身体的外貌或许会很容易让人误解她是什么来历不浅的大小姐,觉得有点难堪。
打开灯,袁夕看到的只是很普通的农家内部陈列,茶几、板凳、很有年头的老电视,以及墙上贴着的一些十分土气的张贴画,客厅的正中央,还有陆宝瓶家的全家福,她和丈夫,怀里抱着一个女婴,身后是面色苍白眼眶深陷的老丈人和身材发福笑容和蔼的老太太。
房间里还供奉着某尊袁夕并不认识的菩萨像,菩萨像的两侧点着蜡烛,拥有六只手臂,每只手臂都拿着不同的挂饰,慈眉善目非常温柔的模样,头上戴着一顶紫观,脚下踏着一条长蛇,只是菩萨像的颜色却是纯粹的黑色。袁夕并未想到陆宝瓶还是个信佛的善居士。
而让袁夕觉得心里有些发毛的,却是从某件卧室里传来的,尖锐而刺耳的吱吱声。
袁夕跟在表情复杂的陆宝瓶身后,走到陆家老丈人的卧室之前,袁夕看到昏暗的烛光之下,脸色惨白如纸,半死不活的老人瑟缩在一床厚厚的被褥之下,正用他那指甲长得长到吓人地步的左手,挠抓着身下的木质床板,半梦半醒的老人,嘴里还不停嘀咕着一些袁夕根本听不清的胡话。
老人的嘴里,吱嘎吱嘎不断磨着牙,那声音让袁夕感觉相当难受,
陆宝瓶轻叹一声,从塑料袋里拿出注射器,将老人的被褥拉开一半,做了简单的消毒之后,将注射器里的药物注入老人的小腹,在注射的时候,她的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如果袁夕没有听错的话,她觉得陆宝瓶念得似乎是某部佛经。
老人像是在做噩梦,被注射的时候,突然发出两声饱含着恐惧的叫声。
注视着这样的情景,袁夕幽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闪烁着邪异的光芒,她的瞳孔微缩,因为她所看到的事物,她惊愕到几乎窒息。
袁夕看到老人的枕头一旁,蹲着一团黑色的事物,那似乎是一个蜷缩着身体犹如婴儿环抱双膝的小人,在晦暗的烛火中身体都被扭曲,但是小人的两眼依然闪着邪恶的绿芒,小人的脸虽然模糊不清,但是下巴已经长出一圈山羊胡,后脑勺也突兀地生出了一对暗红色的小角怪谲地朝内弯曲。
小人的肚子上,有脐带一般的东西,闪着淡淡的荧光,和老人的头颅相连。
陆宝瓶却像是根本看不到那个小人似的,对袁夕抱歉地笑笑,将老人的被窝掀起来,从塑料袋里找出尿不湿,要给已经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更换尿不湿,老人套着尿不湿的下半身,散发出一股恶臭,是暗黄的颜色,令人作呕。
袁夕只能捏着鼻子转过身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