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夕今天清晨醒的尤其早,看床头的木质挂钟,时间刚过七点。
比起昨夜那种朦胧如梦的景象,清晨的若柳村风景显得清澈明丽了许多,能够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窗外那动人的青色,万事万物都生机勃勃,这让心头本有些沉甸甸的袁夕心情稍微变好了一些。
一件又一件有些困难地套上昨夜陆宝瓶为她准备的衣物,听陆宝瓶说都是她出嫁之前的衣服,袁夕穿在身上至少比病号服合身,而那身沾着血液和污垢的病号服早就在昨晚睡前被袁夕偷偷找到一处墙角垃圾堆扔了进去,袁夕知道自己已经足够可疑了,她可不想让陆宝瓶从那身衣服想到更多的事。
袁夕看着穿衣镜前那个村姑打扮的少女,不过是最普通的淡红色上衣搭配有些缩水的浅蓝色七分裤,由于她的腰太细还不得不提了好几次裤腰带。
这种打扮平添的烟火气反而让她更具有一分鲜活的动人气质,心跳不知不觉又微微加快了一丝,今天自己的气色似乎稍微变得好了一些,昨天那看不到一丝血色的脸现在终于变得稍微红润了一些。
袁夕感觉自己更加具备了活着的实感。
将又一次不安分地挡住额前视野的碎发一股脑朝后扯去,觉得这一头长发有些分外碍眼的袁夕不由开始考虑是否要减一个短发的事情。
走出房门,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那个莫名其妙的噩梦似乎就在袁夕这几个呼吸之间,被暂时搁置在了脑后,犹如从未发生过,袁夕将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在淡金色的阳光里,低着头,嘴角不知不觉泛起一丝微笑。
不管昨天遭遇了什么,只要还有一张床,能够美美地从一场大梦中醒转过来,袁夕就会感觉到一切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哪怕以现在这副姿态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仍然有机会去寻找生存的方式,毕竟只要还能继续拥有生命,总比在那场莫名其妙的空难中变成灰烬要好,不是吗。
低头,捂着平坦的小肚子,身体里重现的生机,终于也让袁夕拥有了一丝正常人的渴求,小脸上浮现了一抹困惑和渴求。
有些……饿了呢,毕竟这具身体从被袁夕接管以来,好像都没有机会吃什么正常的东西,之前一直在某座医院里挂着吊瓶。
就在袁夕想着种种食物的样子时,她恰好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从这件农家宅邸的厨房方向飘来。
悄无声息地走到厨房之前,往内探进一个小脑袋偷偷观察,不出所料地看到背对着袁夕的陆宝瓶正在煮着早餐,似乎是在下面条,用长长的木筷搅拌,能看到白色的面丝飘在锅内的沸水表面。
“袁夕小妹妹醒的这么早吗?昨晚睡得怎么样?”袁夕的眼神不知不觉却定格在了陆宝瓶被牛仔裤包裹的挺翘臀部曲线,她觉得自己的舌头微微发干,昨天没有发现这女人的身材这么有料啊。
“啊?哦哦!您问我昨天晚上吗?唔……其实睡得并不算好呢,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噩梦。”袁夕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陆宝瓶是在同自己说话,本来还想寒暄客套的袁夕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却是实话。
“做了噩梦吗?其实在这个村子里,做噩梦是非常正常的事哟。”陆宝瓶却毫不意外的样子,“尤其是在靠近白仙祭典的日子,全村范围的居民们都有可能做狐狸相关的梦,不管若柳村的村民们住在哪里,哪怕在京城甚至国外,只要在这个时间段,都有可能被白仙‘托梦’。”
“陆姐姐您不是不信白仙吗?为何您会对白仙的事如此了解?”袁夕发现相处的越久,在陆宝瓶此人身上发现的矛盾之处越来越多。
“在家里曾经有个老头子是白仙最忠实信徒的时候,哪怕你不信,也会耳濡目染听到很多的。更何况我并非不相信白仙的存在,只要生在这个村子里你就不可能否认,我只是不相信白仙会真的关心我们这群庸俗愚昧的凡人罢了。”谈起白仙,陆宝瓶的声音里又多了一丝阴郁。
“比起本地的狐仙,您更相信观音的神力,是这样吗?”若有所思地看着案头供奉的异常精美的黑色观音像。
“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慰藉罢了,为什么又谈起这些扫兴的事了!”陆宝瓶不置可否,自嘲地埋怨着自己,声音变得轻快起来,“袁夕小妹妹你也饿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合你的胃口,今天早上我们就吃酸菜面。”
片刻之后,陆宝瓶和袁夕对坐在餐桌之上,将香气四溢的一大碗酸菜面呈上,香菜、葱花、豇豆和辣椒以及雪白的面丝,颜色鲜艳丰富。
袁夕狼吞虎咽地将整碗面一扫而光,而陆宝瓶则吃得要慢上许多,大多数时候她则是微微歪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袁夕吃面。
“谢谢您的招待,确实非常美味。”将最后一根面丝吸入嘴里,袁夕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对陆宝瓶道谢。
“只是招待客人应尽的义务罢了,不用道谢,”陆宝瓶含笑摇了摇头,“真好呢,好久没人陪我坐在这里吃早饭了,有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是我能有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儿该多好呀。”
“您没有女儿吗?可是我之前在那张照片上看到的……”袁夕愣了愣,她明明昨夜看到那张类似全家福的照片上,陆宝瓶的怀里是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的呀。
“曾经想抱一个女儿,但是一直没能遂愿,”轻叹一声,陆宝瓶疑惑地扫了袁夕一眼,并没有懂袁夕的意思,“照片?你说的是哪张照片呢?”
袁夕看向就摆在客厅中央,那台老电视上面的全家福可是所看到的东西让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照片上只有笑容幸福的夫妇俩和他们身后眼神慈祥的老丈人,本来应该在陆宝瓶怀中的孩子现在却不知何时突兀地消失了,相框里只剩下一部分突兀的空白。
“是我看错了吗?”袁夕只能这样自我怀疑了。
“大概是昨天晚上光线不好,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吧?这种事在这个村子里很常见,因为实在是太孤独,有时我们总会产生一些荒诞的幻想。”陆宝瓶用司空见惯的语气说,一只手撑着下巴,“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我还有另一件事想问你……杨暗年,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杨暗年,您是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袁夕的脸色微变,昨晚才在“噩梦”里与她使用对讲机沟通过的男人,今天怎么就被陆宝瓶当着她的面提起了?
“袁夕小妹妹,亏你昨晚还不承认你是富贵人家的千金。你才在我这里睡了一晚上,今天早上,自称杨暗年的男人就把电话打过来了,他们的消息真是灵通,他好像是你们袁家的管家,非常感谢我从高速路上将你救了回来呢。真是太厉害了,拥有管家的大家族,我一直以为自己只能在电视或者小说里看到呢。”陆宝瓶一本正经地说着在袁夕耳朵里是天方夜谭的事。
杨暗年,袁家的大管家?这是什么鬼?袁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的父亲袁铭,还认识这么一个“管家”?
不过看昨晚他用那种极端的手段“帮助”自己摆脱噩梦,又和那个意外可靠的名叫玄水的大叔认识,想必……至少他不会是自己的敌人吧?
“请问……那个杨暗年,他还说了什么吗?”袁夕只好对陆宝瓶的话不置可否,毕竟她现在确实身无分文、连一个正常的身份都没有,本来吃面的时候她还在思考应该如何报答陆宝瓶,现在看来,似乎这个名叫杨暗年的人,对很多事大概另有安排。
“他正在驾车往若柳村赶,争取今天上午就能接你回归袁家,更多的事你们大可以见面了再说,另外,我也得感谢你呢,”陆宝瓶对袁夕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对着袁夕双手合十,“杨暗年大人已经对我许下承诺,临杨最好的周冠医院特级病房配合专家护理,已经为老头子准备好了,看来这个世上果然是做好事有好报呢,我终于能暂时解脱了。”
袁夕小嘴微张,一时也不知道做何反应,杨暗年此人到底是什么人、在她身上图谋着什么、为什么要对陆宝瓶撒慌还许这种诺,袁夕是一头雾水。
但是袁夕的直觉让她确信,杨暗年至少比那个名为四元体的组织要可靠。
在袁夕还是男孩的时候,袁夕记得收到的那封据说来自父亲袁铭的信上,可是再三强调过名叫四元体的组织是袁家最大的敌人,一直在图谋袁家血脉的力量。
而袁夕初次见到四元体的人,那个名为路西城的男人上一刻嘴上说的客气要保护自己云云,下一秒就要把袁夕麻醉强行掠走,而且路西城竟然还能变成那种可疑的形象,怎么看都绝对不会是她的朋友,如果袁夕的父母现在真的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十之八九也同这个名叫四元体的组织脱不了干系。
袁夕觉得,不久之后与这个名叫杨暗年的神秘男人的见面,或许能解开她的很多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