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公元652年),八月二十九日,午时三刻,晴。
距离猎户林平郎,斗杀十三地痞事件,过去整整一个月。平郎鸿运当头,因为就在十天前,大赦天下的文书,提前到达婺州。比武康的预期,提前十二天。
估摸着李九认为,婺州是金龙祥瑞出世地。必须让婺州人民,尽快沐浴皇恩,尽快享受大赦待遇,必须三百两加急。唐政府的办事效率,说起来还不错。
多少有些遗憾,心中有邪恶幻像,期待大赦文书,在行刑日到达。像电视剧的那样,策马狂奔到刑场,屠刀举起那刻,猪脚闪亮登场。唰一下展开文书,大声喝道:圣人有旨,刀下留人。
平郎逃过一劫,不幸中的万幸。武康带他家人,亲去婺州死牢,亲手打开枷锁。一家人抱头痛哭,冲长安方向跪下,三跪九叩,二十四拜。额头差点磕破,感激李九浩荡皇恩,祝李忠健康长寿。
美好的祝福,李忠无福消,他就是个悲剧。他能当太子,是长孙无忌推动,关陇门阀的功劳。等李九与关陇开战,等废王立武启动,他的倒霉生涯,就会正式开始。
仔细回忆史书,他四年后被废黜,由太子改封梁王,赶出长安城,去外地任刺史;再过四年,废为庶民,囚禁于黔州,李承乾故宅;再过四年被诬陷造反,直接被赐死。 就这样逐渐倒霉,小命都没保住,二十二岁就没了。
大赦文书下达,清空婺州监狱。崔义玄开始作妖,命令功曹参军王林睿,开展盛大祭祀活动。完事儿还嫌不够,恰逢秋收时节,老狐狸发表重要讲话。
指示婺州下辖金华、义乌、勇康、兰溪、信安、龙丘五县,已经婺州全体官吏,全部下乡村。配合各里的里正,打好秋收攻坚战,保证粮食颗粒归仓。
领导动动嘴,下面跑断腿,武康带不良人,来到不良卫负责的乡里。顶烈日指导工作,众手下怨声载道,天天找他抱怨。只能和稀泥,内心却暗自窃喜,很喜欢做农活。
后世帮老爹收秋,现在帮百姓收秋,没啥不一样的。俗话说的好,家里有粮,心里不慌。农夫起早贪黑,辛勤劳作,挥洒汗水,就是收秋几天。老天爷开眼,今年风调雨顺,婺州迎来大丰收。
乡民笑脸喜悦,自己的心头,也是甜丝丝的。截止昨天,不良卫负责的乡,秋收工作完成,比计划提前三天。武康体恤下属,安排二牛值班,其余全部放假。
回家舒服睡觉,早晨起来,突然想逛街。骑白龙马出来,很是不凑巧,今天是集市日。每月十六、二十六,是婺州集市,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城里赶集。再加刚刚收秋,是以非常热闹。
到处是叫卖声,行人熙熙攘攘,骑马很不方便。牵马拥挤东明街,来到花满楼,马交给伙计。上二楼天字包厢,支起窗户,站在窗口,看向酒楼斜对面。装修奢华的店铺,自己的婺州冰莊,九天前开业。
走大众化路线,冰块售价不贵,普通家庭能接受,生意非常红火,堪称日进斗金。如烟讲当天盛况,东明大道拥堵,冰窖的存货,当天被搬空。
如此喜人势头,二代们坐不住,昨天前脚到家,他们后脚堵门。表面分享赚钱喜悦,实则觊觎许下的,另外三成股份。武康坐地起价,提出用一成股份,换取他们名下,所有商家的挂靠权。
二代们毫不含糊,带走股权文书,美滋滋分赃去了。不大会儿,崔五去而复返,告诉武康真相。挂靠他们商家,只有区区十二家。不过二代们表示,以后不受理挂靠,将婺州挂靠权,全部让给他、
武康很高兴,等婺州商业发展,你们肠子会悔青。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发生趣事。南边来群痞子,几个大汉开路,步伐六亲不认。最后的喽啰兵,推着独轮车,吆五喝六好不威风。
挨家挨户,收取钱财,无论地摊、商铺,一个都不放过。来赶集的外地人,更不敢得罪他们,有钱给钱,没钱给货。不大会儿功夫,钱袋鼓起来,独轮车装许多东西。蔬菜、干柴等,杂七杂八,啥玩意儿都有。
北边也来一群,也是同样造型,也推着独轮车。两伙人有过节,碰到一起,互相瞪眼,互相谩骂。眼瞅大打出手,狗腿子匆匆来报,不知说了什么,两伙人仓惶逃离。
大概五分钟,二牛扛着腰刀,也是六亲不认。来到地摊上,拿起两鸭梨,丢下一文钱,扬长而去。小贩盯着铜钱,久久不能回神,估计第一次见到,给钱的不良人。
目睹这一切,武康哭笑不得,两伙痞子逃跑,因为二牛来了。二牛之所以给钱,是我三令五申,不良卫全体人员,买东西不给钱者,一律卷铺盖滚蛋。
所有不良人,有家人在冰莊里,年薪两千文。足够一家五口,一年的花销,谁也没胆子违抗。工资最高的采茶人,一年也就九百文。要是坏了规矩,被扫地出门,哭都没地方哭。
时间分秒过去,赶集人渐渐离去,到了申时左右,东明街恢复往常。武康离开酒楼,骑着白马回家,感觉有些恶心。扫黑打恶的帖子,早呈给郑参军,过去一个多月,还是石沉大海。
老家伙为何不批准,痞子团伙有后台?又觉得不大可能,士子爱惜羽毛,对地痞无赖,也是深恶痛绝,不会沆瀣一气。问题出在哪,百思不得其解。有时间拜访下,看这老家伙的葫芦,到底卖什么药?
前方传来吆喝,还有粪便臭味,武康抬头看去,迎面走来牛车。车上放两大木桶,麻绳拴在车辕,车辕挂俩小桶。老者扬着马鞭,不断吆喝水牛,从他跟前走过。
这是肥料厂员工,类似环卫工人,也是不良人介绍,是他们的亲戚朋友。员工没有底薪,从城里送车粪,到南城外储蓄场,可得铜钱三十文。送的越多,得钱越多。
城南肥料储蓄厂,十三天前完工,负责看门的保安,是文若的父亲。老爷子曾是府兵,战场上失去左臂,还有一身暗伤,很难胜任农活。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是雪中送炭。虽然工资不高,一年五百铜钱,足够文家感恩。
三十个环卫工,三十辆牛车,负责东明、金华街卫生,包括清理粪堆、垃圾堆,倒各家马桶等。金华街是官员街,婺州大小官员,包括崔义玄,都在那里落户,必须保持干净。东明街是集市,是官员上班必经,也必须保持整洁。
其他地方,没能力管,也懒得管。婺州城是大城,五万多人口,根本管不过来。俗话说的好,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现在三十辆车,起榜样作用。不良人放出消息,无论黑猫白猫,只要自备马车,能成去挣钱。
很多人眼红,一时趋之若鹜。一辆车两个人,每天至少三趟,九十巨款到手,能买三斗大米。手下反馈消息,每天送粪的牛车,足有百十多辆。
就在三天前,婺州所有粪堆、垃圾堆,全部一扫而空。李九赏赐的万金,全被撂进去,武康得“败家郎”绰号。幸亏冰莊暴利,否则早就破产了。
清理完垃圾堆,环卫工人再树榜样。牛车木桶交货那天,武康派不良人,挨家挨户通知,东明街和金华街,早上把马桶放在门外,会有工人去倒。
每天早上,环卫工赶车出门,走大街串小巷,挨家挨户倒马桶,凑够两大桶,拉到储蓄厂,得铜三十文。群众们再次眼红,火急火燎打造木桶,木匠们乐开花。
一通忙碌下来,效果非常明显,环境焕然一新,空气清新很多。领导们非常满意,给武康“能做事”的评价。崔义玄通过崔五,大加赞赏他的所作所为,鼓励他再接再厉,再创新高。
看着远去的牛车,不禁怡然自得,改善环境计划,完成一大半,成功复制“丁力式”发迹史。唯一的遗憾,由于秋收原因,泥瓦匠都回家了,公厕计划搁浅。
现在已经开工,完工至少十多天,只能耐心等待。没有公厕,无法整治随地大小便,不能让人家憋着。不良卫收编二十多人,都是游手好闲的混子,加上他们的亲朋,一共五十多号。就等公厕完工,立马上岗执勤,整治范围还是两大街。
白龙马悠闲迈蹄子,在东明市集上,遇上部下许三郊。他带着两个女儿,刚从布匹店出来,怀里抱着绢布。父女见到他武康,热情的问好,小萝莉嗲声嗲气,武叔喊的很亲昵。原本菜色的脸,出现了红润,好像还长胖了。
简短寒暄几句,驱马往家走,感觉很欣慰。直至今日,完全掌握不良卫,我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不良人的家属,都在冰莊、肥料厂上班,提前拿到薪水,生活与之前相比,堪称天壤之别。
这种情况下,新规则颁布,不良人买东西,必须给够钱,禁止勒索商户。商人头上第一座大山,成功被打掉。剩下的两座比较难,地痞无赖好处理,司仓参军的市吏,现阶段不敢动。
酒馆买两壶酒,没了逛街心情,骑马返回家中。回到工匠胡同,牵马推开门,院子里画面和谐,不由微微怔神。九娘一袭白衣,坐在矮凳上,手里拿小勺,抱虎娃喂奶。
虎娃是买林平郎的,比猫大不了多少,毛茸茸非常可爱,取名虎头、虎脑。地上放着大碗,里面盛满羊奶,大一点的虎头,趴在碗边,伸舌头舔。
九娘洋溢微笑,满是母性光辉,虎娃貌似她孩子。落日余晖洒身,画面安详温馨,武康拔不开眼。几分钟后,牵马进院,缰绳交给武大嫂。走到九娘跟前,放下手中酒壶,一起伺候小脑斧。
赶紧打造铁笼子,现在看它们萌萌哒,过不了几个月,它们看我也萌萌哒。等长成羊的个头,必须关笼子里,自己不是驯兽师,没能力驾驭它们,不能成为虎粪。
九娘喂完虎娃,变着花样折腾,拉虎娃直身,下巴抵虎头。握前爪上下摆动,既逗虎娃,也逗武康。虎娃生无可恋,武康哭笑不得,十四岁小丫头,装的再成熟,也改变不了童性。
笑着伸双手,不断碰触虎爪,强迫它露出指甲。抱起虎脑,学九娘操作,让虎娃握手。两人两虎玩的开心,画面非常喜感。这时厢房门打开,武元大汗淋漓,扯嗓门大喊:“郎君蛋碎了。”
武康气的咬牙,腾的站起身,瞪着武元呵斥:“瞎咧咧什么,我蛋好好的,你的蛋才碎了。你这田舍...你是不是说,鸡蛋碎了,孵化出小鸡了?”
武元脸色潮红,捣蒜般点头,武康欣喜若狂,这批蛋的孵化时间,正好二十一天。想到这按捺不住,虎娃塞九娘怀里,不做声色揩油,一溜烟跑进厢房。
房里闷热无比,火炕下烧着火,估计三十五六度。首批做实验的蛋,足有一千五百个,规规矩矩、密密麻麻摆在炕上,幸亏没密集恐惧症,否则非昏过去。
看着破洞的蛋,兴奋的直搓手,马上要见证奇迹。九娘、小翠跑进来,一起围在炕边,瞪大双眼盯着。鸡蛋轻微晃动,破口处裂开纹,众人屏气凝神。
几秒后晃动停止,小鸡累了,很快继续晃动,反复七八次,众人很纠结。九娘伸手碰,武康赶紧拦住,压低声音说:“不要帮它,让它自己来。自己出来的小鸡,更有生命力,更能活下来。”
九娘连连点头,紧张抽回手,目不转睛盯着。几分钟后,裂纹终于破开,毛茸茸脑袋探出。头上顶蛋壳,嘴里轻唧唧,绒毛有些湿,露出暗红皮肉。
众人欣喜若狂,一把年纪的武开,山羊胡不断颤抖。武康呵呵笑道:“鸡蛋,从外打破是食物,从内打破是生命。小家伙很幸运,首只人工孵化的小鸡,小翠去抓粟米。”
小翠跑出去,等蛋壳完全破裂,小黄鸡跌跌撞撞,小心翼翼捧手心。小家伙站不稳,不断跌倒,不断站起,武康微笑:“作为小鸡的大哥,有什么获奖感言,和我们分享下。你们担子很重,我发家致富,全靠你们喽。”
九娘见它湿漉漉,拿出袖中手绢,武康放低双手。小翠捧粟米过来,放在鸡娃嘴边。小鸡终于站稳,不停啄着小米,又听武元汇报,又有小鸡破壳。
九娘满脸期待,武康端着小鸡,轻轻放她手心:“先捧一会儿,等玩够了,放木盒里。小翠多拿些粟米,每个盒子撒一层,要不了多久,会有很多鸡娃出世。”
九娘捧着鸡娃,眉开眼笑,轻吻它一下。武康撇嘴,表示羡慕,转身看鸡蛋破壳。厢房里的闷热,挡住不激动心情,顾不上额头细汗。如烟从冰莊回来,见此情况,目瞪口呆。
第二只破壳,仿佛是信号,大片鸡蛋晃动,震撼又温馨。蛋壳不同程度破裂,不时小脑袋冒出,犹如雨后春笋。新生命的诞生,会带来愉悦心情。
破壳小鸡越来越多,众人越来越忙碌,齐下手伺候它们。轻轻擦绒毛,放盒里喂粟米,特意准备温水。唧唧声越发大,武康脑袋疼,眼见天马上黑,提出送九娘回家。
意料之中,九娘拒绝,忙的热火朝天,不会乖乖离开。无奈之下,吩咐武元去刺史府,让崔五接她妹子。来到院子里,抱起小虎崽,展望发财大计。
不知过多久,崔五匆匆来到,两人简单寒暄,带他进入厢房。见到无数鸡娃,崔五瞠目结舌,突然呶呶怪叫。握住武康的手,信誓旦旦道:“恭喜二郎,再立新功,你的参军事,绝对板上钉钉。”
武康琢磨片刻,露出喜悦笑容,拍拍他肩膀说:“五兄要淡定,参军事是囊中物,没必要大惊小怪。我有更好的办法,把利益最大化,不仅崔公开心,所有同僚都有份。”
崔五笑逐颜开,拉着武康出门,两人来到书房。交头接耳,制定计划,不断润色,最后相视而笑。崔五拍着胸脯,挑着眉毛说:“二郎请放心,阿爷肯定会同意,同僚们也会同意。”
武康不置可否,压低声音说:“我和九娘的事,还要劳烦五兄,在崔公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等我娶了九娘,还有很多秘术,不会亏待你的。”
崔五脸色怪异,冲门口使眼色。武康如遭雷击,木然转过头,尴尬的咧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