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询问,沈非的落魄表情告诉张君毅和刘大强,吕乔的卷宗到了n市。
刘大强还是不死心,就问:“上海警方对我乔哥的情况有没有分析?”
沈非伸手向张君毅要烟抽。张君毅点燃一支再递给沈非。
“问过了,这种案子判缓刑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那笔钱没有损失,而且有值得法院在量刑中考虑的情节。比如动机、手段、意图等,都在可以考虑轻判的范畴。
“如果是缓刑的话,吕乔的公职就可以保住。”张君毅觉得这也是个不幸中的万幸。
沈非没有接张君毅的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张君毅见沈非的心思很重,就又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利于案件的情况?”
“给我喝点水。”沈非又向张君毅讨水喝。
“哎,我说你别在这里装孙子,有事就说事,干嘛磨磨唧唧的!”刘大强沉不住气,忍不住又损起沈非来。
半晌,沈非才把那一瓶纯净水喝完,才又接着说:“咨询过上海律师行,有两点是关键:一是我的企业如果不是国有性质,吕乔的罪名最多是‘资金占有’,那么就有可能会免于刑事处分;二是吕乔不是我公司的正式员工,那么任何罪名都不可能成立。”
张君毅兴奋起来:“我不是跟你的公司合作了吗,你的公司不是纯国有性质啊,起码罪名可以从‘资金占有’方面靠。”
“你跟我合作的不是这家公司,就算可以想办法混淆,你是什么时候跟我合作的?吕乔的案件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根本不靠谱。”
看来这一点没有任何空子可钻。张君毅也泄了气。
“不是还有一个方面嘛,我乔哥不是你公司的员工啊,这一点谁都清楚呀!”刘大强急切地问。
沈非摇摇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房内来回走动着。
“姓沈的,我告诉你,有话说,有屁放,不要装斯文,来回晃荡什么呀!”
沈非没有劲跟刘大强耍嘴皮子,他又踱了两个来回,才坐下双手抱头叹了口气说:“为了让吕乔的案件移送上海,我公司出具了多份材料证明吕乔属于上海公司正式员工,而且这些材料都作为证据一并移送到了n市。”
刘大强冲到沈非面前,揪住沈非的前襟,狠狠地说:“那就是说,吕乔属于你公司正式员工的身份证据确凿啦?”
沈非没有回答刘大强,用力把刘大强的手从自己前襟上掰开。
“这就是你沈非做的好事,做的好事!”张君毅咬牙切齿:“吕乔从一开始就是被你这个王八蛋给毁了!”
“请律师,赶快请律师!”这回轮到刘大强在房间里转悠了:“我们三个人说了都不算,让律师来辩护!”
“我原来的设想,只要把吕乔移送到上海,那笔钱回到上海,一切就搞定了。但是n市这家检察院玩的太损,他们的确是拿不出这笔钱,只有把吕乔判了刑才一切完结。”沈非的语气里不无遗憾。
“我们告,告这家检察院,让他们也跟着‘死’几个人!”刘大强狠狠地说道。
“告?你怎么告?只是猜测你没有证据,到哪里去告!”沈非瞪了刘大强一眼。
“还是把方沁请来吧,毕竟她对案件情况清楚。”张君毅说。
“方沁就是个花瓶,没有用。”刘大强说。
“不是还有龚律师嘛。两名律师联手辩护,应该不会有问题。”张君毅说。
沈非又叹口气:“乔乔在看守所怎么样?”
“怎么样!不吃不喝啊,天天点滴葡萄糖!”刘大强用手在沙发扶手上狠劲地一拍,说道。
沈非摇摇头,无力地把头往沙发上一靠。
“你那个臭婆娘就是欠揍,都是这女人搅得大家不得安生!”刘大强两个拳头攥地铁紧,咯吱咯吱爆响着手指关节。
“不要说她。我不想听到你们提到她。告诉你们吧,她得到报应了,已经是精神分裂症的边缘人!”
“哈哈哈!得了猪婆癫呀,简直太好了!”刘大强幸灾乐祸。
“我一直有个疑问,吕乔这次为什么会是一种这样的情绪?她究竟遭到了什么打击?是你给她的压力还是苏素丽给她的压力?”张君毅问沈非。
沈非很清楚,张君毅的质疑是个重点。这家伙没准会揪住问题不放。回避不是上策,反而会因此而被张君毅反复询问,甚至会亲自到上海去调查。
与其让张君毅死缠难打,还不如如实道来,或许会得到张君毅的同情和支持,于后有利。于是沈非就将这次在上海别墅发生的事情经过跟张君毅和刘大强叙述了一遍。
“最毒妇人心!”刘大强听完从沙发上站起来,咬牙跺脚地说:“上次我们去你家,真应该狠揍你那个猪婆癫才好,让她得到教训,才不会去折磨我乔哥。”
沈非苦笑了一下:“是我们三个人的原因促使苏素丽采取报复行动的。”
“不可能!我乔哥在上海求告无门,去找苏素丽却被挡在门外,我们为了乔哥找她讲理还能错啦?我告诉你姓沈的:我不允许你霸占着我乔哥又偏袒那姓苏的猪婆癫,否则这次你来n市就别想着活着回去!”刘大强的话已经火药味十足。
满腹心事的沈非真不想再与刘大强产生“内讧”。这次从上海来,自己是从一种什么状态下恢复理智,又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处理
集团公司年底的各项工作,又是怎样很不情愿地联系安定医院把苏素丽送去检查和治疗,又是怎样控制和安抚老父老母揪着自己要吕乔的撕人心肺的场面……
他不想说。一切都不想说。既然吕乔已经又被送进了看守所,即将到来的就是审判。这是他沈非面临的最重要的当务之急,这就是他灰头鼠脸赶到n市的真正原因。至于张君毅和刘大强的埋怨和对自己的指责,都不重要。
“老张,就请你给方沁打个电话吧,请她无论如何近日来趟n市。老刘,龚律师那里就请你去联系了。我看乔乔的案子不会拖的太久。只有做最后的一搏了。”
“明天就是元旦了,这几天检察院不会有动静。看守所我们进不去,检察院看来也不会给我们提供让吕乔提外审的机会。你的打算如何?”张君毅问道。
“去郑东升那里吧。”沈非的心思缜密。他已经估计到吕乔到过郑东升那里。他想把吕乔离开上海之后的所有经过都了解清楚。
“对了,老刘,能不能请看守所的负责人吃顿便饭,也好了解一下乔乔在里面的具体情况,如果方便的话,又不违法原则话,也许我们可以去看守所看望一下乔乔。”
刘大强觉得沈非这句话说的在理,就频频点头:“我来安排。”
沈非的点子终于变成了现实。看守所的谌所长和朱政委婉言谢绝了刘大强的宴请,还真的就安排了让吕乔与他们见面的机会。
2007年12月的最后一天,傍晚。
当吕乔穿上黄马甲被带出了看守所的大铁门,出现在看守所办公室的小会客室门口时,沈非和张君毅眼眶里在转动着热泪,而刘大强竟然哭出了声,一口一个“乔哥”地喊了起来。
他们眼前的吕乔明显地消瘦了,脸色白里透黄,目光呆滞,没有任何表情。
谌所长和朱政委悄悄地离开会客室,在门外坐下。
小桌子上摆着几样菜,没有酒,只有几瓶雪碧。
沈非拉起吕乔的手,被吕乔轻轻地推开了。
刘大强冲上前扳住吕乔的肩头,口里喊道:“乔哥啊,乔哥,你别吓我呀!”摇晃了吕乔半天,吕乔也把刘大强的手掰开了。
张君毅的眼圈红了,有沈非在,他没有去拉吕乔,只是将一把椅子放在了吕乔身旁:“来,坐下吧。”
吕乔似乎没有反应。
也许三个男人都在自己的脑海里掠过吕乔以往的笑容、以往的娇媚,以往的精明和能干,甚至沈非和张君毅还回忆起吕乔的舞蹈和歌喉……。可是眼前的吕乔已经没有任何反应。她没有笑容,没有任何惊喜,更没有情人相见的脉脉柔情。
这次由两位看守所所长顶着风险安排的会见,究竟怎样收场?这顿便饭还能不能带着悲伤下咽,谁都不知道。
吕乔就那样站着,两手插在马甲口袋里,眼睛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张君毅终于忍不住,强按着吕乔坐在了椅子上:“我不允许你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们!你可以骂我们,可以打我们,就是不可以用这种态度对待我们!”
吕乔坐下了,把眼睛微微闭上,沈非看见那微闭上的眼睛旁跳动的长睫毛,他知道吕乔的心里是不平静的。
半晌,几个人都没有说话。沈非盛了半碗饭,夹了一些菜,递给吕乔:“吃点饭吧。今天是除夕,你看我们都来陪你了。”
吕乔不语,也不接住沈非送到她面前的饭碗。
“我喂你吃好不好?”说着,沈非就用个调羹舀了一勺饭送到吕乔口里,吕乔把头一偏,还是不吃。
“不吃饭怎么受得了呢,把口张开,我喂你。”沈非坚持喂吕乔,见吕乔就是不吃,拼命地把头左右摆来摆去。
沈非把饭碗往桌上一放,用手撑住头,那泪水就哗哗地流了下来。
刘大强也在吕乔身边哄,吕乔不吭声,也不回答刘大强的问话。
张君毅没想到吕乔的心会冷到了这个地步。眼前的这个沈非究竟干了什么事让吕乔伤成了这个样子?难道真的是沈非说的那样吗?他不相信。
不是现在在看守所,他真想扑到沈非身上狠揍这家伙一通。他在房内来回走了几遍,就冲到了吕乔身边,把吕乔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指着桌上的饭碗,对吕乔说:“你给我吃饭,自己吃!”
吕乔望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你吃不吃?吃不吃!”张君毅吼道:“你一个人受罪我们陪着你受罪,你的痛苦也是我们的痛苦。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母亲有儿子有女儿,你要为了他们而活着!”
只听一声“啪”,很脆很响,张君毅一个巴掌打在了吕乔的脸上!
谁也没有想到,沈非冲了过来,狠狠地给了张君毅一个巴掌:“你凭什么打她,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打她!”
这边还不知道如何收场,那刘大强又冲到了沈非面前,狠狠地当胸给了沈非一拳:“都是你tm的王八蛋惹出来的事!还我的乔哥!”
谌所长和朱政委从门外冲了进来,控制了张君毅和刘大强。压低嗓门说道:“我警告你们,千万不要在这里闹事,否则就是全国新闻!你们无所谓,我们俩乌纱帽可不想丢!”
吕乔的眼眶里慢慢涌出了泪水,她坐下来,拿起筷子,端起饭碗慢慢吃起饭来。
吕乔终于吃饭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红尘路上有你有我,这是人世间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而在吕乔,这幅画面似乎已经飘逝。她被张君毅的一个耳光打得生痛。痛,使她想起了白发的母亲和一条腿的儿子还有才7岁的女儿。
吕乔开始吃饭了,但并不意味着她心里的疙瘩解开了。这个一心想着踏出红尘的女人将要经历怎样的磨难,谁都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