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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下 哭爸喊妈闹床 父严母宽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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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致远闻不惯出租屋里的味道,受不了出租屋的狭小和腐旧,更不习惯出租屋里破损嘎吱的二手家具。他想念自己的多年积攒的书本,想念光滑干净的榆木书架、一件一件精挑细选的品牌衣服、曾经的奖章和荣誉,还有桂英身上的香水味儿、仔仔独有的大动静和小幽默、漾漾无所不在的各种玩具……

衣衫不整、胡子拉碴的何致远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翻来覆去。隔壁的租户半夜捶墙叨扰,楼下商铺吃完夜宵的客人在街道上大呼小叫,百十米外的几只野狗愤怒狂吠……也许,刚搬出来的他很不适应吧。

中年人害怕失去自己的家,可是家带给他迷茫和痛苦。追踪搬出来的初衷,他从不犹豫。奔波、劳累、没有表情的日子,不是他要的生活。为了让岳父静心、让妻子放心、让孩子们清净,更重要的是让他自己静一静,他必须得将自己隔离一段时间。已过不惑、奔往天命之年的何致远,不能再放手自己像个没有灵魂的人聊以卒岁。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何致远反思自己,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读书了,他惭愧于那些自己曾经爱不释手的书籍渐渐地变成了家里的装饰品;他已经很久没有用签字笔在纸上写东西了,多年来始终珍藏、令他骄傲的读书笔记、文章、备课课件如今成了满是尘土无人问津的废纸;他好久没有写日记了,他失去的不只是曾经持续了二十五年的好习惯,还有他与自己沟通的唯一渠道,还有让他保持乐观、清醒、从容和秩序的能力,还有他一点一滴探索自己、完善心灵的欲望。

收拾箱子的那天早上,他随意或有意地将一本他曾经最爱的、翻得很旧的《道德经》放在了行李箱盖子的网布兜里,可是,何致远没有勇气和尊严打开这本他曾经每晚玩味默诵的书。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也和别人一样,认为中年人不再需要文绉绉的那一套了。

正是从他认为不需要文化供给、精神润养的那一刻起,他断了与另一个自我沟通、观照的机会。

也是从他断了审视自我的那天开始,他变得凌乱了。

这五年来,他反反复复地失去自己,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打捞自己、拯救自己,接着又一次次地继续失去自己。他想要变成的模样,离他越来越远。事实上的自己,让他越来越讨厌。他一次次地想要突破,却一次次地在突破中堕得更加沉沦。那天跪在地上一粒一粒去捡酸菜叶和鱼肉末的时候,他面红耳涨地好像在捡自己散乱酸臭的灵魂碎片。

他该感谢岳父的到来。老人像催化剂一样,将他的生活伪装快速拆掉,让他以最快的速度看到自己最惨的现实。他深知人生的惨淡、不幸、压抑、痛苦,来得越早越好。

站在自己的人生关口,何致远有智慧和远见选择自己的道路,却没有勇气和能量迈步前行。

年过四十的他,记忆力、反应力、体力、毅力、智力……均在走下坡路,连酝酿和保藏希望、梦想、理想、意愿的本能也在下降。心中潦倒,没有希望正是他目前的状态。这辈子就这样了吗?中年人又断然不甘心。

他永远在烦恼、在思考,现实于他而言最不需要的也是思考。过多的思考会干扰行动,让一个人变成行动的傻子、思考的胖子。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周三一早,六点刚过,手机上的闹钟还没响,心事繁多的桂英先一步醒了。坐在摇椅上的老马撕完老黄历正在抽烟,见仔仔收拾好书包要出门了,忙去屋里找桂英。

“你干啥呢?收拾完没?”老马见房门开着,直接推门进去了。

“咋了?有事吗?”桂英说完去白色的衣柜里找袜子穿。

老马凑在跟前小声对桂英说:“仔儿,考试考坏了——倒数第十!”比划完十的手势,老马频频点头凝视桂英,以示其严重性。

“哦……我还没问他成绩呢!”桂英穿好袜子找手机。

“你这一天天忙得跟鬼似的!哦对了!你衣服我给你洗好了,扔在篮子里了!”老马指了指桂英床边的脏衣篓。

桂英见带着衣撑子的干净衣服全塞在脏衣篓里,走过去将衣服取出来放在床上。

“娃这两天心里不美,你抽点时间给他鼓鼓气!还有,漾漾天天晚上喊你呢,你早起看她时使劲捏她几下,把她弄醒,让她知道你来过!”桂英走到哪儿,老马跟到哪儿。西北人直肠子,务必得将这些攒在心里的事儿说出来才爽快顺坦。

“我知道了!”桂英有些感动,感动曾经不可一世的父亲有一天会给她洗衣服、带娃。

“六点四十了!仔仔马上要走了,你开车送他一下,车子拐个弯儿又不影响你工作!”桂英出门时老马扯住她帮她出主意。

“嗯,我知道了。”说着,父女两一前一后略略神秘地出了屋子。

去餐厅取药、喝水的功夫,桂英眼见儿子背着书包朝门口走,忙喊了一声:“仔儿你等下!我送你上学去!”

仔仔驻足转头,听懂了没意会,凝眉问了一声:“嗯?”

“妈送你上学去!送完你我直接开车去公司。”

“为什么?”仔仔见反常有些惊诧。

“没什么。”这几年鲜少送儿子上学的桂英有些尴尬。

去漾漾屋里安抚完女儿,桂英和儿子一道儿出门了。老马见事与愿同,胸中得意。

车行在路上,母子俩迟迟无话。仔仔望着窗外打着哈欠,桂英心下犹疑不知如何开口,索性开门见山:“你爷爷说……你考了第十名诶倒数第十名,是吗?”桂英一出口,被自己逗乐了。

“嗯。数理化那几门没考好。”

“你理科的专业……理科没考好,呵呵!”桂英苦笑。

见儿子不答,脸上不悦,桂英收了笑,车行至一处天桥时,桂英指着天桥冲儿子说:“你瞧这桥有多高?”

“你什么意思?”仔仔不解。

“原先我刚来深圳时——那时候还不认识你爸呢——在一个工厂里打工,一女孩跟我同岁,瘦高瘦高的,我俩跟姐妹似的整天一块儿进工厂一块儿买衣服,好了大半年。后来工厂重新分班分组,那女孩去了个工作轻松、工资高的生产线,我俩从那后联系少了很多。等我一年后再听到她消息时,你猜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仔仔并不配合。

“那女孩跳楼了!三层楼,比这天桥高点,死了!非常惨!她家人来收骨灰的时候我专门去看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为什么呀?”

“那女孩长得白白净净,大眼睛、高鼻子,脸上很漂亮,人也有气质,很善良,后来我才知她被工厂的一个经理看上了!那经理结婚了,骗她说没结,在工厂里给她提拔了,还给她额外租了间大房子!说白了,就是把她包养了将近一年!后来工厂宿舍传出了流言蜚语,女孩受不了、压力太大,为这!跳楼了!死的时候才十八岁!我后来一直想,要被包养的是我,我会怎么着?不管怎么着,我不会跳楼!辞职也行、偷偷跑出工厂也行、揭发那个经理也行……肯定不会跳楼。她那一跳,这辈子咔嚓一下停在了十八岁,给她家里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呀,别说她家人,我跟她做好朋友才半年,也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

“说这干嘛呀?”

“哎……你爷爷让我安慰你,妈想不来怎么安慰。可能跟你讲那女孩的事儿不太合适,我一想,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在中国,此时此刻,和你年纪相仿的人怎么着也有几百万吧,其中至少一半不在普通高中上学,那他们在哪儿呀?考不上好的高中,直接进各种私立的技校、中专。这就是说,他们连参加高考的机会也没有!这些娃娃大多是农村的,少数是城里的,均是学习不行,然后十五六岁一个人去外地上学,一个月家长给个千八百的零用,饿了叫外卖,考试抄答案,三年下来拿个没价值的文凭——有什么用?混日子罢了!可悲的不是混日子,可悲的是年纪轻轻正是学本领学做人的时候,他们却在浪费光阴!进入社会以后,这群人多半是送外卖、干苦力的命!正好,这群人跟你同龄!其中肯定有非常努力的,可再努力也难跳出他们的命格!”

握着方向盘的桂英转头望了眼儿子,继续说:“妈想跟你说什么呢?你现在的状态是我和你爸努力十来年的成果,自打进了这家高中,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以后的命运得你自己努力了!幸好幸好,你懂事也上进,现在慢慢也成熟了,有个小毛病的我俩能纠正纠正,大方向上妈相信你没问题!压力不用太大,一次考坏了下次补上,高考一次考不上咱考两次,日后的工作两次找不好咱找五次!只要别像跳楼的女孩想不开,这辈子有啥事都好商量!”

“你说的跟我爷爷说的一样!”仔仔回应。

桂英听儿子这般说,十分吃惊,两眼瞪出了白眼仁,噘着的两片唇动了动不出声,半晌后才妥协:“哎!我是你爷爷教育出来的呀!三观肯定有重合的呀。”

“我爸爸可不这么说!我爸说……他对我很失望,说我这样下去本科也考不上,我爸让我反思,让我想个方案出来为期末考试做准备!他说我期末考试必须考到班里二十名以上才有希望上大学……”

“你爸说的没错!他说的是战术,妈说的是心态!一个人要是做事情太看重结果,会误导心智的,说直白点儿这叫急功近利。一件事能出好结果——他做,达不到心里预期——他不做,连尝试也不尝试。好胜心太强,是很多人一辈子失败的根本原因。高考失败堕落的、创业失败自杀的多得是,对目标太要强,达不成目标整个人瞬间垮掉,妈这二十年里见过听过的太多了。你没听你爷爷讲过‘至刚易折’的道理吗?越刚越硬的东西越容易折断,反倒软绵绵的东西它断不了。你的性格也要有这种韧劲,失败了照常生活,继续努力。妈公司里好多年轻人,刚做一件事时恨不得昭告天下,一看完不成了、坚持不下去了立马撂挑子——这哪行!你得在过程上努力、非常努力、异于常人地努力,至于结果,尽人事听天命!”

“我爷爷跟我说过这个道理,类似的!”仔仔心领神会。

“多跟你爷爷聊聊天,老汉是有经历的人,多珍惜他在你身边的日子。你上大学一走,他也老了,以后想聊也没机会聊了。你听妈的,这两天多吃点好东西,提提精神头,打仗、考试跟谈客户一样,拼的是心态。你可以失败,但心态不能崩。心态要是崩了,人就没办法做事情了!先别着急学习,先让自己自信起来,多跟汉典聊一聊,还有那女孩……叫舒语是吧?多聊一聊、宽宽心,等你心态恢复了,觉得自己对自己有信心了,再按照你爸爸说得来!成不?”

“成!”仔仔听妈妈提到了舒语,含羞又窃喜。

“行了,到学校门口了,下车吧!”桂英在校门外不远处停好车。

“妈不下去了,你看着红绿灯!”

“知——道!”仔仔背着书包下了车。

“零花钱够不?”见儿子要过马路了,桂英冲着儿子的背影暖暖地大喊。

“够了!我走啦!拜——拜!”少年回头招手。

桂英在车里东张西望,目送儿子进了校门,穿过广场,消失在一栋教学楼前。女人见儿子有了士气,心里泛起甜美和温暖,继而开车前往公司。一路上想起对女儿的愧疚、对老人的感激、对儿子的顾虑以及对丈夫难以形容的复杂心绪,一时间肺腑浑浊,喜怒哀乐搅成一团。

下午四点,老马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见漾漾出来时手里握着个粉红色的小娃娃,老马待她走到跟前,接过她的书包和水杯,指着猪鼻子、大脑袋的塑料娃娃问:“这啥呀?”

“大象娃娃!”

“学校发的?”

“不是!方启涛送我的!”漾漾举着娃娃卖弄。

“啧!咋又是这小子!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你了还!”

“他不是狗皮膏药,他是我的好朋友!第一个最好的朋友!”小人儿骄傲起来唇齿清灵。

“为啥?因为他送你玩具吗?”

“嗯!”小可爱实诚地点点头。

老马哼哧一笑,问她:“周周呢?你不要周周啦?”

“要!但是他现在是我第二号的好朋友。”

“因为周周最近上书法课没时间陪你玩,所以排在了老二,是不?”

“是哒!”小儿童音清脆利落。

“啧!你呀,没出息!咋这么容易让人收买呢!”老马一边走一边戳了下漾漾的脑门。

“我有出息!”被吊起尊严感的小人儿大声声明立场。

“切!为个几毛钱的娃娃,你天天说他好话,他掐你打你的时候,你咋不叫唤呢?”

“方启涛现在不打我了!赵思明……早上推我的时候……方启涛帮我把他……推回去了呐……”

漾漾说得起兴,可怜说不清楚,小人儿在路上认真地表演当时的情景。作为观众,老马停下脚专门欣赏她的独家表演。爷俩个如此斗斗嘴、吵吵架地往回走,吃完晚饭到家时已经六点半了。

同样是六点半,包晓星骑着单车风风火火赶到了农批市场。心里有大事,她顾不来在农批市场里碰见老邻居的尴尬了。进了农批市场,女人大步流星地直奔钟家杂粮铺子。此时学成爷爷正一个人在客厅里吃饭。老头今晚上做的是素菜炒米饭,端着碗在客厅里默默地吃。

“大!”晓星摘了帽子,走进铺子,一脸沧桑僵硬。

“星儿啊!”钟能见是晓星,赶紧起身来迎。儿媳妇许久没有来铺子里,钟能真以为他俩口子要掰了。此刻忽然回家,脸上十分欣喜。

“你吃饭没?”钟能指着厨房问。

“我吃了!过来跟你商量点事儿。”晓星找到那把熟悉的破凳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你说你说!”老人放下筷子,用肩上的旧汗巾抹了抹嘴。

“我妹子棠儿明天上班,以后她工作了,没人照顾成成。我晚上要上班,中间从服装店到麻辣烫那边,时间也紧,一来没时间接他放学,二来晚上没时间陪他……铺子原先借的款还有不少,我这两份工作暂时还不能动弹……”晓星摩掌吞吐。

“我来呀!跟以前一样,你早上送他上学,我下午接他放学,顺便我和娃儿晚上一道儿吃饭,吃得好还省钱!”钟能一听又能和大孙子见面了,喜色难掩。

“晚上呢——他住哪边?”晓星半吐半露地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呃……”老人望着炒米饭挠了挠耳后,抬头问:“你说住哪边就哪边。”

“住我那儿得你天天大晚上送过去,太辛苦了,晚上也不安全,孩子大晚上地两头跑也动荡;住这里……哎!大,我正是跟你商量这个来的!”晓星没有明言,他们彼此皆懂。

“理儿……他最近没喝酒!快一个月了,真没怎么喝酒!我看他最近跟以前不一样了。再者说,甭管你俩以后过……还是离,娃儿都得见他对不?亲亲的父子俩,不见面哪成呀!”钟能两掌一拍,凝眉坦言。

晓星低头不答。

对话陷入了沉默。

晓星心里来回地盘算,盘算了整整两天,始终没个结果,到了跟跟前,只有妥协了。

“啊……那大,下周一晚上,你记得接孩子。”半晌后,晓星起身来交代。

“记着记着呢!你放心。”见晓星提包抓帽要走,老人家赶忙起来去送。

晓星离开了农批市场,匆匆忙忙地赶往麻辣烫那边去了。钟能目送她至消失,见以后孙子又能跟自己一块吃饭、睡觉、过日子,心里好似了却一桩大事似的安定下来。

人老了,没个娃娃在身边陪着,总感觉要少活好几年似的。夕阳暮景,倘无急速变化的绚烂晚霞作陪衬,那该何等凉薄悲戚!

晚上八点四十,困乏的漾漾又开始闹事,嚷嚷着要爸爸妈妈,老马招架不住,只得拨通电话找人息事。

“喂,英儿!不管你现在忙不忙!娃儿这会儿闹得我叵烦得了不得!好家伙,闹得要上房揭瓦啦!你跟她说几句话安顿安顿,让她赶紧睡觉!”老马拨通桂英的电话,不等她开口,自己先把目的说清楚。

正在办公室里和几个同事开会的马经理,一听这个,原本感觉被打扰的烦躁立刻遁失,一颗心软绵绵地:“你把电话给她。”

“给!你妈的!问清楚你妈还要不要你!”老马气愤地把电话交给漾漾。

“喂妈妈——”漾漾抱着电话喊,一出口两眼含泪,那头的桂英眼睛也酸了。

马经理走出办公室,一手举着电话一手端着杯子假装出去接水。出了办公室,方才开口。

“怎么了宝贝?九点了还不睡?”

“妈妈,我想你了!”漾漾抠抠脚丫子、抹抹泪花子,躺床上撒娇。

“早上妈妈才亲过你,怎么又想妈妈了!你都四岁啦,是大姑娘了,还哭闹!不乖可不行哦!”

“我很乖,作业都……写完了都!”

“哇!漾漾这么棒呀!妈妈让爷爷明早给你买溜溜糖好不好!你想要什么玩具妈妈给你买一个,明天晚上就能收到!”

“好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这句一出,隔屏的母女又一次泪水外涌。

“现在就回来呀!妈妈给你打完电话,然后马上开车往回走,过一个山洞、两个大弯、三个公园,还有十三个天桥就回来了!你乖乖在家等着,数三百下,让爷爷陪着你数,你数完了妈妈就到家了!好不好?”

“好吧……那你几点到家呀?”

桂英哭笑不得,撇去眼角的泪,回道:“九点半!你看现在九点了,再过半个小时妈妈保准回来!”

“妈妈,还有……还有……爸爸为什么不见了?”

桂英听女儿问这个,一声闷叹,心酸。坐在漾漾床边的老头,瞬间也沉默了。

“爸爸没有不见呀!爸爸在忙呢,跟妈妈一样,你要想爸爸了,让爷爷给你拨通爸爸的电话,或者用你的手表给爸爸打电话,这样你就可以和爸爸说话了,然后你再问问爸爸他什么时候回来,怎么样?”桂英一个人躲在会议室里,隐忍着哽咽。

“好吧……那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失落的小人儿两眼耷拉,大脑陷入了死循环。

“让爷爷给你讲……讲……讲那个《青蛙王子》和《十只金鸡》的故事,故事讲完了妈妈肯定到你床边了。你把电话给爷爷,妈妈告诉爷爷那本故事书在哪儿,然后你就可以听故事了,故事完了妈妈也到家了——好不好?”

“好!”漾漾说完把电话给了爷爷。

桂英于是告诉老头去漾漾的书架上找一本红色封面的故事书。老马找着以后挂了电话,讲了五个故事,才把个四岁小儿哄睡着了。最亲近的三个人每晚不在身边,小孩子没有安全感,老马的耐心时有时无、时长时短,漾漾睡前的哭闹真成了个问题。

见漾漾果真睡着了,老马给她盖上被子,关灯出去了。一出门心里松快了好多,感觉自由多了几分似的。在外面看了会儿电视,觉着没意思,一个人转站去阳台听戏,也没劲儿。幸好十点多仔仔回来了,一番繁忙的睡前准备和热热闹闹的聊天,爷俩个终于睡下了。

晚上十一点,马经理托小陈去给加班的同事买夜宵,和同事们吃完夜宵,她急火火地起草了几份合同。王福逸送来的均是大客户,虽与安科行业擦边,但参加安科展的热情不亚于行业内企业。桂英忙完合同,连夜发给了对方。

近来展会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公司上下一心、团结应展,各个部门与展会相关的同事均在加班加点地赶活儿,几乎可以说,无一人懈怠。别说普通干事的员工,连展会的一把手——李玉冰李姐——此刻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忙碌。因为李姐的威慑,展会毫无疑问成了目下公司的唯一核心。原本需要七天才能设计、制作出来的论坛背景,三天竟然出来了;海外部原定邀请的客户数量因为过早完成任务,兰姐又额外加了一成;后勤部最近人手不够,老罗临时计议招了三个兼职过来;编辑部在李姐的带领下,不仅定量完成了任务,还出了好几篇在主流大报上宏观报道展会的长篇报道……几十个兼职人员挤得公司水泄不通,看上去闹哄哄的,实际上乱中有序、人人目标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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