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下,安阳侯府雅致的小楼孤独的熬过了寒冬,这才等回他的主人。
阿娇已经重新住回长门宫,这次的意义,和以前被贬住进长门宫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李欢前去拜访了一番,和阿娇坐着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知道,自己的两个便宜舅舅在自己出事之后,差点把整个长安城掀翻了……
其结果就是,那十个被灭掉的家族,其中有一半的东西,都进入到了自己的腰包。
两个便宜舅舅在这个过程中,居然真的做到了分文不取。
张汤似乎睁大了眼睛,就等着两个便宜舅舅伸手,但就是张汤自己也没想到,两个便宜舅舅在这件事情之中,如同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干净,就是他亲自下场,都不曾抓到什么脏东西。
“钱财本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李欢一脸我对钱没有兴趣的样子:“阿母这长门宫看起来颇为老旧,就让儿臣在边上选定地址,重新为阿母设计一栋如安阳县那边的楼宅如何?”
“有这个心便足矣。”发福的阿娇脸上流露出笑容:“阿母现在不堪侵扰……嗯,你看什么时候动工?春耕后吗?安阳那边单独留给我的院落不错,就按照那个设计,我想要很大的玻璃水池,要在里头养上很好看的鱼,除此之外,还得要流觞曲水这样的玻璃过道……长流水也需要……”
李欢抿着嘴,听着阿娇说了足足半个时辰的需求……
“安阳县那边制作这些的匠人,都已经颇为熟悉工艺,春耕之后,秋收之前,定然可以为阿母完成的。”
阿娇又恢复了那副伪装出来的贤者状态:“听说昨个儿宴会上,太后对你赞不绝口?”
“只不过是说织布机、曲辕犁、白纸、水泥、玻璃这些已经在婚宴上提过一次的事儿……”李欢嗅出点别的味道:“儿臣心中还奇怪,昨日宴会,阿母为何不去?”
“太远,懒得去……嗯,又有几个不开眼的人,上书陛下,请奏我为东宫皇后,卫子夫那个小贱人做西宫皇后,你说,这不是觉得为娘比别人低一头?”
李欢端着茶,抿了几口:“实际上,母后现在的地位,明着比卫皇后低,可实际上却并非这样。”
阿娇瞅了一眼李欢,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立刻看得李欢头疼:“阿母,别这样看我,陛下已经给的太多了,这话我开不出口。”
“你以为,你在陛下面前求了什么,我不知道?就不能为为娘开一次口?只要你开口,陛下一定会答应的。”
李欢干笑:“还须得灭掉南越,或许那时候,儿臣开口一次,抵得上现在开口百次。”
“这算是个说得过去的借口。”阿娇摆摆手:“行了,国事要紧,我也不留你了,大长秋,送他回去。”
“遵旨!”大长秋躬身一笑,和李欢对视了一眼,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长门宫。
只是,阿娇的屏风后,又走出来了刘彻。
“阿彘,你可是猜错了,我这儿子的大局观念,比你想的更大!”
刘彻轻哼了一声:“若非是如此的话,朕又怎么可能答应他相助淮南王谋反?”
“分明是利用淮南王为我大汉开疆扩土,怎么变成了帮助淮南王开疆扩土?我只盼着我这儿子功成身退,可不想看到别的……”
“我是那种卸磨杀驴的皇帝,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阿娇毫不客气:“这就是你欠我的,谁叫你小时候那么会骗人?我的金屋子呢?”
刘彻也感觉很无奈啊,于是他只能转移话题:“我已经给了他先斩后奏之权柄,到了淮南国,谁都治不住他。”
“你分明清楚,他完全就不需要这样所谓的权柄,就可以把淮南国上下安排得清清楚楚。”
刘彻把阿娇的热水送到了她面前:“我发现了,你这段时间,就是有事没事儿,都想和我吵一架是吧?”
“有吗?”阿娇尴尬的笑了起来:“我觉得完全没有这回事儿……行了,陛下为了国事也挺操劳,不知道今天是打算在这里休息,还是去你新选进宫中的美人儿那里呢?”
刘彻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正话反说,素来都是阿娇的拿手好戏。
“我说的是真的!”
阿娇强调了一下。
刘彻也愣了一下:“以前你要是这么说,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不经历这些事情,我又怎么会想到这么多?”阿娇无所谓的摆摆手:“不历经风雨,人怎么会成长?”
“你真的变了。”刘彻忽然发现现在的阿娇,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魅力。
阿娇睁大了眼睛:“你干嘛?”
“你说呢?”
重新修缮之后的长门宫,确实比以前多了几分人气。
李欢没有着急回去,反而是拉着大长秋在长门宫边上走了一圈,两人商量着选定好了一片区域,作为阿娇新的宫殿选址。
“侯爷,其实……”
大长秋欲言又止。
李欢咧嘴一笑:“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有什么话,还能说一半的?”
“惭愧。”大长秋低着头:“侯爷一路保重,贵人说,必要的时候,丢下一切跑回长安城来,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贵人在长安,侯爷一定能安好。”
李欢摸出腰间的水壶,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喝了几口,这才看着大长秋道:“这是让我做个逃兵啊?”
“大丈夫行止由心,安能困居一地?”大长秋居然还是个文化人。
李欢把手里的水壶递给了他,让他也喝一口,走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的话,怎么可能不口渴?
尤其是,大长秋额头上的汗珠,比往常时候多了去了。
“这样的话,母后怎么不和我说?”
大长秋苦笑:“有的话,只能我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母后嘴里不能说出来的。”
李欢回想了一下,长门宫他来过的次数不多,但是内部结构什么样子的,他还是很清楚的。
“陛下在后边听着我和母后说话?”
大长秋听完这话,像是一口气上不来的样子。
李欢笑道:“还真是……你回去后,只管告诉母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是蠢货,我素来力求做一个聪明人。”
大长秋立刻就平静下来,整个人舒心不已,向着李欢躬身一拜,然后微笑着转身离去。
李欢看着大长秋的背影,一时间觉得这老寺人真是孤独,天与地之间的界线,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