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霍格,黑王尼德霍格。”
陈莫的声音中藏着极深的忌惮,到现在他依旧忘不了几年前那根冰海铜柱中的诅咒,带着极端的暴虐与审判的谕令,时隔万年后,那份力量依旧让他心有余季。
碎裂成两块的纯黑诅咒,一半在他的诱导下将复苏的残缺白王咒入濒死,另一半在奥丁的手中险些将自己斩杀。
被称为至尊、至德、至力的存在,无法想象全盛时的黑王拥有怎样的力量。
同样,他也无法理解那位黑色的皇帝是如何被杀,机缘巧合?特殊的变故?这些词太过于模棱两可,无法当做可靠的参考。
“是的,”赵安民点了点头:“近代之前的几千年中,我们的眼里从来没有黑王尼德霍格的存在与记录,毕竟漫长的时间里华夏一直是个自给自足的天朝上国,我们接受朝拜供奉,无伤大雅的贸易交换,但少有向外探索的想法。”
“直到国门被工业碾压的坚船利炮轰开,是吗?”
“尤其是在规矩与道德良心冲突的时候。”
“正统几乎每一条族规,背后都有鲜血的教训和时光的检验。”赵安民面露肃容:
“正统大姓的每一家不是曾经的天潢贵胃,就是操弄皇权的名门望族,我们的祖先拥有过最高的权力,也因为舍不得那份权力,让自己甚至整个国家付出过惨痛的代价,因此那条族规极为严苛,但曾经也少有打破。”
“嗯......”陈莫垂目凝思。
“和秘党的混血种接触后,我们第一次得到了有关尼德霍格的资料,”老人无奈地笑了笑:“当时京师同文堂就有我的先辈,他们尝试将北欧神话的原文翻译称文言,并把资料带回正统。”
陈莫一口老槽憋在了嘴里,北欧神话翻译成文言,很有些抽象,好在古希腊神话没有进入那时华夏人的视线,否则伦理崩坏的希腊神格可能会和他们的礼义廉耻产生极大的冲突。
“据我所知,”他说道:“华夏的龙穴与龙类密度都是世界最高,在龙穴的记录中你们就没有得到有关黑色皇帝的记录?”
“当然有。”赵安民指了指龙脉:“我们发掘的龙穴的时代大多在商周之后,文字除却最难以理解的龙文之外,金文、大篆、小篆应有尽有,甚至古早年代的龙穴中还有甲骨文的龟壳,我们每一代都会有拥有相关言灵的族裔参与国家的考古,解读找到的文献。”
“你觉得这些文字会冒出尼德霍格的名字?”赵安民说道:
“我们只通过那些古籍得知曾有一只黑龙的存在,她是龙族的始祖,龙类的皇帝。”
陈莫点了点头,尼德霍格一词源于古挪威语言,带有“恐怖的啃噬者”,“恶意”的含义,秘党通过现世神话中提及黑龙最多的名字称呼尼德霍格不难理解。
毕竟秘党也不可能音译出龙文中那位黑色皇帝的尊名。
“我们称那只被其余龙类臣服的黑龙为祖龙,祖龙在正统的记录中指的并非是始皇帝,而是那只龙类的皇帝,龙族的始祖。”
“而正统认为黑王尼德霍格现在就埋在龙脉底下?”陈莫再一次把目光转向了那张宽阔的卷轴,带着萌生的兴趣,细致地打量着被历代方士绘制的龙脉大阵。
作为一位炼金术士,不是他看轻这门深奥的学问,只是单凭矩阵能压制住那个“黑王”?他不太相信。
谁都不会相信。
“我们是说祖龙被埋在龙脉之下。”赵安民严肃地指正:“没有办法确定祖龙是否就是秘党口中的尼德霍格,就像对于第一位皇帝是谁的问题,我们的回答只会是嬴政,而罗马人会回答凯撒,只有学者才会钻牛角尖。”
这位老人看起来对西方诸国的历史也如数家珍。
“您说的对,”陈莫表示赞同,继续引导着谈话向下进行:“但想必正统一定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只祖龙血统与权力的高贵。”
正统和秘党一样有过斩杀初代种的记录,不过比起扑朔迷离的卡塞尔庄园,在战场上斩杀青铜与火之王后在位二十二年勤政爱民,几乎以一己之力达成“光武中兴”的大魔导师显然更有表现力。
面见过初代种威严的正统仍然持有对龙脉底下,被封印的“祖龙”的尊崇。显然,她带来的神异甚至还要超过双生子对混血种的威慑。
是什么让一条待在封印中,半死不活的龙能在正统混血种心中拥有这样的地位?
赵安民忽然闭了口,指着龙脉的线图,安静地望着陈莫。
明白了。
和老师的交情叙过了,该说的必要信息也说过了,这是要让他撸起袖子干活的意思。
“正统关于龙脉矩阵最完善的信息就在这里了,”赵安民的语气古井无波:“我和昂热已经联系了一次,卡塞尔的摩尼赫亚号很快就会开进长江进行勘探,你们学院勘探的专员也会迅速就位,在长江沿岸寻找龙王的埋骨之地,这会是时间很长的大工程,作为交换,你需要留在这里,直到你们的人找到君王的寝宫。”
“恐怕不只是留下来这么简单吧。”陈莫嫌麻烦地长吁短叹:“否则我应该还在房间里翻那些无关紧要的古籍。”
“无关紧要?”赵安民没好气地盯着这个年轻人,与守夜人相似的无赖脾性总让他想起不快的回忆,让他难以维持笑面佛似的表情:
“除了这幅龙脉图和少数压箱底的东西,方术阵法的书已经算是掏空了我们的家底。”
“对比这幅龙脉图不就是无关紧要吗?”陈莫摊手道:“所以您想让我做什么?”
赵安民绕到桌子的另一边,伸出手指在始皇陵的位置上画了个大大的圆:“第一件事,找到安全跨越内层的方法。”
“可是矩阵内层的完整构造都没有记录,你们勘探复刻出来的内容连四分之三都不到。”
“时代变了,年轻人。”赵安民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随后笑着补充:
“我联系过你的老师,用电脑和互联网。”
“他相信你可以做到。”
被没有良心的老师拿来当做平复旧友怒火的工具了。
白色君王冷漠地在灵魂中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弗拉梅尔作为已知唯一一位S级混血种,还拥有极为特殊的言灵·戒律,作为黑王血系的高阶言灵,几乎可以断定他身上出现了黑王基因的返祖,无论是成为卷属还是用来解析黑王的基因和权柄,都拥有很高的价值。
陈莫平复了自己隐约的认同,暂且搁置了欺师灭祖的提议。
“还有呢?”
赵安民张开手掌,按住了整张龙脉图,嘴唇微动,声音传进了陈莫的耳朵。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我曹。”路明非一时颇有些激动,同时也莫名觉得喜感和无厘头。
大魔导师是真的!
那只花里胡哨的龙王总不会和昆阳之战里的新朝大军一样,是被大陨石术砸死的吧?
路明非在脑海中畅想着那幅离奇而有趣的画面,嘴唇上扬。
他想着想着,突然悚然一惊,急忙转过头去问道:
“华夏历史上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你们的人?”
然后不出意料地被抓住了脑袋狠狠蹂躏。
不得不说,路明非鸡窝一样的头发一种不和谐的感觉,就像动漫女主角头上的呆毛,想让人揉平(拔掉)。
“刚刚才和你说过的族规。”李明空长这么大是没见过这一号的混血种,满是正统族人的族地没有衰小孩诞生成长的土壤,正统里有醉心术算、丹道、方术的呆子,有下龙墓进龙穴如同吃饭喝水的狠人,甚至有想尝尝龙肉味道的疯子,但唯独不会有衰仔。
“绝大多数时候,正统龙种是不能干涉凡俗事务的。”
“那为啥你们一个个姓什么嬴啊、李啊、赵啊?嬴政李世民赵匡胤我还是知道的,这就是皇帝的世家吗?”路明非低头躲过女孩没好气的魔掌,心底微微动了一下,李明空在那一瞬间离得很近,裙摆拂过他的小腿,身边忽的传来了女孩特有的香气。
(现实中这种属于香水腌入味了,这里可以理解为混血种特有的信息素。)
“这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懂了吗?”李明空拍了拍手,回答道。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路明非思量着里面的含义,他唯二不错的科目就是语文和英语,前者要归功于文学社的活动,后者大概是天赋吧,许多单词从他口中说出时总有老友重逢的感觉,感觉很久之前就有过记忆。
“你的意思是.....”路明非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们每一姓的家族都是先成为皇室,再成为混血种的?”
“正解。”李明空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们在不影响局势的情况下,借助皇权的方法。”
从秦尹始,正统从原本单一的嬴家,到族姓林立,八个大姓掌权,大姓和小族的差距也正是来源于此,在皇权当朝的时间,新入正统的氏族可以借助俗世的权力快速完成底蕴的积累,而在此期间,对皇权有所依靠的其余正统,也必然会出于此种原因帮助新入氏族的融合。
作为俗世的皇帝的人会得知正统的存在,甚至能将子嗣带入其中,追寻龙族的力量,但自己却必须要承受皇权的束缚,作为普通的人类。
路明非愣愣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向上攀登,他并没有混血种的健壮身体,夜风吹在身上让他浑身感觉到有些凉意。
听上去好高高在上啊,他想,那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人在一次次拼命后登上了宝座,却在夜晚被人找上门来告知上面还有别的东西,皇权在正统眼里也只是便利的工具,他们以力量作为威慑,朝代更换后只需要吸纳皇室后就能更换新的工具,而被作为工具的人最后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偶尔伤春悲秋的路明非感到有些讽刺。
“我记得你提到的还有两家祖上没当过皇帝?”他问道。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李明空轻声问道:“刘禹锡的《乌衣巷》,你应该学过?”
“学过。”男孩点了点头。
“事情的缘由还要再往前说起。”李明空说:
“光武帝的成功让刘家得到了自信,毕竟那时候的前辈只有嬴氏一家,我说的族规还没有诞生,那一代最出色的混血种,也是东汉末代皇帝远亲自然就起了和光武帝一样的心思。”
“我靠!
!”路明非瞬间就明白了李明空嘴里的是那位青史留名的大老,嘴里喷出了口水和第二句脏话,他前不久才全通了去年发售的真·三国无双5,为了这个系列,他甚至在数学课上拜读过那位罗贯中先生的大作。
“那个人叫刘玄德。”
路明非大脑努力消化着信息,没错,这是合理的,从亲缘关系、正统的存在和当时古人的主观能动性来看都很合理,离谱程度远不及游戏里面的割草大战。
只是放在现实里着还是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冲击。
“显然,从史书甚至演义书中我们都可以知道,他失败了。”李明空澹澹地说:
“不仅如此,当时趁乱复苏的龙类数量剧增,三国战争中参与的混血种和龙类为数不少,给经济和民生带了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付出生命的代价后,那位龙种依旧没有阻止历史的大势,正如我们所见,但所谓‘天道’的抵制还没有结束。”
“华夏从那之后南北分裂成了两个国家。”
“龙类的触手在北方开始接触人类的权力中心。”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是一种值得报以最高警惕的智慧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