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
此地距离西安已经不远,因为这里当年是前元的王公贵族养马地,导致对老百姓的压迫很深。
可笑的是,此地许多蒙古王公贵族的养马奴,也是蒙古人,大元帝国治下的蒙古普通百姓,并没有和前世那个时空大清的八旗子弟一样享受太多帝国特权福利,大部分福利被王公贵族和色目人,番僧喇嘛占据。
于是,元末时,汉化的蒙古大地主阶级李思齐,王保保等人,麾下有很多蒙古旧部百姓都投降了明军。
关西七卫,大部分也是蒙古后裔,三万余户,打起蒙古来比汉人还狠。
此地元末屡遭灾祸,农民起义不断,潼关被打的残破不堪,到如今潼关还没修好。
许多征夫在潼关上,冒着酷热担土挑石修建着关隘,乡吏们则是以鞭子抽打,督促。
朱雄英靠着朱标,望着这一幕无限感慨。
“爹,元朝的读书人张养浩那首山坡羊潼关怀古,您听过嘛?”
朱标骑着马,朱雄英在他身边,此刻闻言,朱标点了点头。
“可正应了此情此景?”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汉唐之时,这潼关内是何等雄壮富庶?”
朱雄英也道:“是啊。”
“无论兴亡,苦的都是老百姓,咱大明要想长治久安,任重而道远。”
他瞥了一眼朱标。
咳嗽一声,朱雄英小心翼翼问道:“咳咳,那个,爹,关于皇爷爷发信来,说考虑以将您的陵墓修建在北平一代为由,从天下迁徙十万富户填北平这事儿,您怎么看?”
朱标脸上似笑非笑,扫了扫朱雄英。
“你这小子,开始从你爹嘴里套话了。”
“五陵年少争缠头,大明现如今,还没有那么多的五陵豪强呢,不过,北平的南人的确太少了些,不安全……”
如今的北平地区,几十万户里,南人只有少数,很不利于帝国统治,如果从南方移民过来,让南人在此定居,的确可以巩固南北方联系。
“稍后,等猎鹰回来,我就修书一封给你皇爷爷。”
朱标道。
说着看了看天空。
这段时间,大明对于通信的需求量增长了许多倍。
伴随着商业的发展,自然是通信的井喷,为了满足信鹰的数量,朱元章专门命令陇右辽东等地,素有驯养鹰隼习俗的汉人多训猎鹰,用以通讯。
朱标等人一路走,也是在一路考察和实验,大明的驿站通信业务,有效通讯时长以及反应时间。
现在,他们和南京一次通话,鹰信只需要两天多一点。
百公里耗油,不过十只兔子。
朱标拉着马儿的缰绳,道:“北平自然是要好生经营的,不过得先解决财政赋税大权,否则北平无粮无钱,若是有其他皇子,趁你皇爷爷死后被南方的勋贵们拥立起来,你爹我岂不是在北平成了孤家寡人……按照你爹我的设想,这大明皇家银行,最好是交给内侍宦官来掌,然后金库总行立在北京,每年的财政赋税收入,全都收归大明皇家银行,再调拨各地”
“如此一来,有了钱和兵马在手,天子坐镇北平才安全。”
朱雄英哦了一声,琢磨道:“也是,宦官没有子嗣,天生对皇权不构成威胁。”
“让他们掌管财库,不管贪墨多少,后面也能收回来。”
朱雄英皱眉道:“可是爹,资本的原始积累阶段,需要一些恶人去承担骂名,若是一开始就用太监,这太监难免被攻讦的厉害,现如今皇爷爷和您身边,都没有能镇的住朝臣,压得住文官嘴的大宦官呀。
朱雄英说完瞟了一眼郑和。
朱标也看了一眼正在和锦衣卫千户蒋瓛相谈甚欢的郑和。
有的人,的确天生就是主角儿。
不过,郑和现在还太嫩了。
朱雄英又问道:“那爹,洪武二十年后,两京轮戍,皇爷爷禅位当太上皇,您登基这事儿您怎么看?”
朱标宽润脸上露出凝重。
“这事儿你皇爷爷和我其实商议过,可行,但是需要时间。”
“咱不知道,洪武二十年,咱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完成后,大明是什么样子……”
“你皇爷爷和我亲密无间,彼此驾驭的是同一批朝臣,咱担心的是日后的帝王和太子两京轮戍,无法将南北朝臣糅合,这样就陷入了大元覆灭的老路呀!”
“你观史书,自古帝王,似你皇爷爷这般信任你爹的,也是少数……”
“元朝的皇帝,从元武宗开始本发誓兄终弟及,结果元仁宗变了卦,传给自己儿子,使得后世元朝的皇帝不停杀来杀去,大位不稳,直接导致了大元的败亡。”
“咱朱明皇家,要定下万世的惯例。”
那就是嫡长子继承制,朱标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他瞟了朱雄英一眼,希望朱雄英能够在日后想明白嫡长子继承制的重要性,自己这个皇长子,虽说机敏过人,但是想法稍显幼稚,还需要历练。
朱标有笑道:“雄英你看,若是日后你爹我坐镇北京为天子,你皇爷爷坐镇南京为太上皇,那这帮朝臣以谁的命令为准呢?”
“亲近太上皇的官员权势大,还是皇帝的亲信权势大?”
朱雄英抓了抓脑袋。
确实啊……
自己真是想当然,这个问题太麻烦了。
前世只有十六岁的朱雄英,在政治上完全是个小白。
他虽说站在前世那个巨人时代的肩膀上,有海量的知识,可是真正带入如今大明这个时代来实操,还是会有许多异想天开,不符合时代背景的超前想法。
何况,当今大明朝廷,勋贵是历经百战生存下来的人精,文官又是当世最顶尖的智者,自己一旦在皇位立储,或者两京轮戍这种事情上留下了一个空子,那么这帮人就会钻出一个巨大的洞来。
所以前世,皇爷爷朱元章才定下万世之法,君君臣臣,户籍固定,陈纪纲常,使得许多制度成为定例,以免后世的官员和子嗣钻空子……
他咬着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朱标又道:“若是两边都设立六部,迟早要乱,官员会互相选边站,攻讦敌视另外的六部朝臣,你皇爷爷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而且这也绝非是你提出来的,南人为北官,北人为南官就可缓解那么简单。”
“官场有时候,最重要的是中庸之道,能够平衡各方势力,为我皇家所用。”
“关键就在这中庸二字,你若是平衡的不好,迟早有一方会反噬,唐朝灭百国,武将和太监就做大,宋代重士大夫,武人式微文人厌战,雄英呀,你爹我和你皇爷爷,会尽力为你打下大明的好底子,不让你那么累……”
朱标又眼神闪烁道:“你应知假币桉告发了,你皇爷爷将制作假币的银匠斩首,尸首从句容县到南京,九十多里,沿途官道旁挂满了造假币的匠人尸首。”
“难道你皇爷爷不知道,这些匠人不过是实施者,真正造假币的另有其人?”
“无非是因为,如今我大明天下还离不开武人勋贵,故而武将勋贵如今有些势大……”
“你皇爷爷提禅位,咱估摸着,是他想要将问题一次性解决,不想将这些事情丢给我来做,他无非是想拉着勋贵们一起下台,为我培养的年轻武将腾出位置来,拉一批,打一批,朝廷自古如此……”
“那些勋贵跟随你皇爷爷打天下,他终究念旧,但是咱若上位了,新皇登基,打打杀杀,也无人说咱朱明皇家苛待旧人!”
朱雄英闻言,有些犹豫。
自己是不是该问问,后宫的事?
他低声问道:“那皇爷爷后宫那些妃嫔?最近郭宁妃独摄六宫,风头无两啊……”
朱标嘴角勾起笑意。
他道:“你放心,你皇爷爷到时候应该会让她们全都殉葬。”
朱雄英可惜道:“但咱还想要诸皇叔和弟弟们,皇姑们,出来帮咱大明提振江山呢,爹,比如说这大明皇家银行的行长,既然如今没有合适的太监,您觉得找几个聪慧的皇姑暂摄如何?”
朱标摇头。
“大明女子,十五出嫁,天家公主更要以身作表率,此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你之前口口声声念叨着养生,咋地,就这么信不过你皇爷爷和你爹?”
朱雄英小说乱摆。
朱标哈哈大笑,将马儿往前面放去,笑道:“咱朱明天下建立之初,就定下了纪纲陈纪的口号,不是空话,你的许多设想,再过百年也许可行,如今,还是得用非常手段,咱这段时间研究你给出的地图,发现前元时候,有个江西人,叫做汪大渊的,就曾经去过那什么澳洲,还写下了一本书,叫做《岛夷志略》”
“书中,将澳洲称之南方称为‘麻那里’,其北部称为‘罗娑斯’,还写了澳洲的风土人情,可知,我华夏早已发现世界。”
“至于那美洲鲜卑利亚,元朝也有记载,极北之地有国叫做‘狗国’,元朝曾经征讨。”
“啊?”
朱雄英挠了挠头。
这倒真是考到了他的知识盲区了。
他还真不知道,元朝时候,就有中国人去过澳洲,还写过书,于是他连忙向着朱标讨教。
朱标便将汪大渊的事情讲了一下,朱雄英听得沉默不已,汪大渊走的商路,基本上和郑和下西洋的海路差不多,但是汪大渊走的更远,去过二百多个国家,买卖做的很大。
他还发现了许多,南宋在南海昭示主权的石碑。
这么说来,其实郑和下西洋的许多海路,早就在元代被色目人和中国的大商人走了许多遍,是成熟的商路,故而才有大规模的郑和下西洋。
可恨可叹。
到了前世那个大清,明朝时候也有人写过一本书,叫做《职方外纪》,里面写了大明外面的国家是什么样子,还有各种产物,作物,科技发展程度,甚至所有国家标注都是经纬度。
此书被编入六库全书,但是大清搞愚民政策,后世一直落后,老百姓都成了蠢驴木材,有将近一百七十年,一直走在血海淤泥里,爬不出来。
若非是东方出伟人拯救华夏,华夏可能就此沉沦了。
此时,听说大元居然也有人去过澳洲,如何不惊?
我大明继承大元,总不可能比元朝还差吧!
这自然不可能的,可恨的是那帮文官啊,郑和下西洋的航海图和各种资料,因为文官们不想皇帝下西洋去搞航海开贸易,好让文官集团垄断海贸,有个叫刘大夏的兵部尚书给付之一炬!
可恶,可恨,可悲!
朱标也感叹道:“那汪大渊在书中写,皇元混一声教,无远弗届,区宇之广,旷古所未闻。海外岛夷无虑数千国,莫不执玉贡琛,以修民职,梯山航海,以通互市。中国之往复商贩于殊庭异域之中者,如东西州焉……”
这段话仔细琢磨,十分惊讶。
大元因为对地主士绅阶级管理犹如放羊,搞包税,有钱人给足了银钱,可以到处去旅游,出国去做买卖,而且中国往复商贩来回在各个异域做买卖,如同自己的东西州县!
这如何不惊?
如果不是大明的海禁,让士大夫集团垄断了南方海贸,大明本该有更远的发展前景,不会比大元差。
偏生,异族统治时汉人还能一致出去做买卖,异族并不会对汉商过多辖制,可是汉人自己做了统治者,那些占据了海贸商路的汉人们,就会吃同胞的肉,喝同胞的血,先占据位置的就占着好位置,将后面的同胞挤下船……
“雄英,若是你皇爷爷和你爹我,都没能做到,我皇明超越大元,就靠你了!”
朱雄英重重点头道:“爹,您放心!”
他望着远处:“我要为大明养生百年,使我大明远迈汉唐北元,那汪大渊既然说皇元旷古所未闻,那我就要带着皇明做到寰宇所未闻,日后我皇明,要成为日月永不落之国!”
“若有违此誓,叫我大明荒王短二尺!”
……
西安。
城墙外,秦王朱慡坐在车架上,身边是秦王妃王敏,侧妃邓氏。
这两年,秦王妃王敏和侧妃邓氏,都为朱慡生下子嗣。
而三人的关系,也稍微有了一些好转。
只是,邓氏依旧不喜欢王敏这个蒙古女子。
不过两年,秦王朱慡就长得憔悴许多,他的胡须也留的长了,像是晋王朱棡一般,留起了长髯,面目有些萎靡,再也不复英明神武之状。
“大哥!”
那边,朱标等人的车马刚刚露出大明五爪红龙旗,朱慡就眼睛一亮,坐起身来,朝着那边看去,他激动地挥舞着手。
“快,搀本王下去。”
朱慡将手伸出,早有老奴搀扶着朱慡往车架下走去,他走出几步,又想起王妃王敏和侧妃邓氏,回过头来看向王妃王敏,眼神欣喜:“敏儿,大哥来了,你随我一并去接驾吧。”
而生过孩子,出落的愈加成熟,犹如荷花初红。
而一边的侧妃邓氏,也是绝色,彷若牡丹嫣紫。
两位绝色美人,衬托的秦王朱慡艳福不浅。
此刻他去招呼王妃王敏的模样,顿时让侧妃邓氏死死地咬着嘴唇,眼神嫉恨地看向王敏。
王敏却道:“你还是先请侧妃过去把。”
她澹笑:“否则,你这位太子大哥,怕是不一定能走得出陕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