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洛阳一带,几乎可以被认定为中原文化的发源之地,其人文气息之浓郁,人道规则之完整,在整个中原大陆之上,都是十分突出而罕见的。
远在封神时期,洛阳便是一处极为繁荣的所在,在随后数千年的历史发展之中,这座古城不但没有显露出衰败的迹象,反而是越来越繁盛起来,自周天子迁九鼎于洛邑之后,此处更是承载了整个华夏文明的气数,威名远播,相比之其他几个作为国都的古城,还要更为悠久些。
整个大陆之上,人王帝主的天命分散四方,个个都是一方英豪,留名青史的人物,可真正的“九五至尊”,只有中原皇帝,却是其他几国的君主,类似南诏国主、吐蕃赞普、回鹘可汗、契丹夷离堇之流,都不能承担天下气数,略输一筹,却也使得中原天都的皇帝傲视群雄,屹立不倒,无论朝代交替,历史变革,中原皇帝始终是中原皇帝,统帅万民。
李唐从隋杨手中夺得江山天下,也将洛阳立为了国都,将其与长安城并列为东西二都,除了皇帝只有一个,其余朝臣班子,长安城有的,洛阳城都有,才有先前李唐几番与周边诸国征战,长安城几番被人夺走,却是朝廷中枢不失,国家大统不亡,凭借洛阳城的一套文武官员,依旧能够东山再起,重现辉煌,便是这等道理。
望舒被陈老道送下终南山之后,也不曾太过耽搁,直接运转法术,降临在了洛阳城外,却是这城中似乎有着莫名力量流转,叫他不能直接虚空挪移进去,实则是数千年前,人神共存之时留下的远古阵法阻隔,使得没有任何一名大能者能够直接闯入城中,却是上古隐秘,如今知晓之人也没有多少。
此番下山,望舒的准备是一应的充足。因着他这次出来,一是为了寻找上主,探明这位神秘大能者的心思;二来也是为了增长见识,观察人道发展,圆满自身心性,故而灵均老道为他所准备的一切,一应俱全,并无缺漏,又是将先前那个小乾坤袋也一并交给他带走,助他衣食住行,更为方便许多。
李唐开国之时,曾于武德四年铸钱“开元通宝”,合十钱为一两,寻常民间用度,三钱即可换取白米一斗,普通几十枚铜钱钱,就可以维持一户人家足月开销。而除却铜币之外,民间倒也流通着金银之物,折一两白银为一贯铜币,每贯合一千钱,却是区区一两银子,足够开销许久,倒也十分方便。
因着先前在南诏之时,委蛇控制蛇虫鼠蚁族人,把握了南诏境内的一切金属玉石矿藏,饶是这些东西对他没用,几千年来也着实积累了不少。当日灵均老道等人离开南诏之时,委蛇也贡献了不少金银给予众人,叫他们日常使用,却是莫大一笔财富,叫望舒此番下山来手头十分宽松,用度也着实大方。
而此时,望舒正走在洛阳城的大街之上,眼看着周围诸多商户,耳听着百姓们说笑交谈,心中也是对着洛阳城的繁荣感到震惊,暗暗将其与南诏的太和城与拓东城相比,却是发现比起洛阳来,南诏的两个国都就像是村落集市一般,生生被比了下去,不能相提并论,也是叫他感慨中原人道繁荣,远胜西南蛮荒之地,有些人文积累,却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
而下山之后,望舒也是换了一身行头,却是此刻身着一套掺丝的广袖长袍,头戴着一块绣金的儒生纶巾,看上去虽有些不伦不类,却也叫人一眼就将其认作狂生散人,即是穿着舒服妥帖,又避免了因他少在中原而带来的诸多见识礼数问题,总是叫人有个原谅,却是这等崇尚魏晋之风的散人,百姓们多少都是理解,不会因着他谈吐举动的不妥,而产生太多的怀疑。
有钱用,有衣穿,有饭吃,望舒在洛阳城的日子,自然是过得十分舒畅。只是日子好过,他心中却是十分着急,原是自己来了洛阳几日光景,一直不曾寻摸到丝毫有关上主的消息,饶是他每日在街上寻觅,找着消息灵通的人物打听,却是依旧没有任何收获,城中没有任何一人,见过类似上主那般特征的人物。
找不到上主,望舒心中总是有些着急。虽然明知以上主的神通,若是想要见自己,自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必苦苦寻找,可一直见不到他,也总不能就在客栈里等上三年。
这一日,望舒又上街去,向商贩中耳目通灵的几人打听,自然依旧没有收获,却又听成日站在门口看街的钱庄伙计说道:“公子,你要寻那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却是叫你这般苦苦找他。这些日子,我看在眼里,你为那人花销的银钱,也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有些话,你别怪我多嘴,却是这天下的好男人多了是,俊俏的也唾手可得,以公子的相貌财力,又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
望舒早就感觉这伙计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今日一听,倒也明白了缘由,一时哭笑不得道:“我要找的那位,与我并非那等关系,原是故交,多年不见,听闻他来了洛阳,才追来打听,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伙计听望舒说得正直,一时也是有些尴尬,却是这李唐一朝,男风也算鼎盛,寻常公子哥儿有个男伴的,倒也不足为奇。他先前看着望舒年轻俊俏,为人处事却是稍显稚嫩,还以为自己遇上了两个男人版本的莺莺传,却不料是有了误会。
为着缓解尴尬,这伙计也是笑了两人,说道:“是小的误会了。不过公子寻那人,我们的确是不曾见到,却是这茫茫人海,寻一人只怕难比捞针。公子这般寻找,只怕是难有收获,却是为何不求神仙道人,请他们卜上一卦,指点迷津?”
望舒笑了笑,暗道这洛阳城里的算卦人,只怕加起来都比不上自己心念一动,要是能够靠着占卜寻得上主的行踪,自己又何必这般麻烦。更何况正道修士,大多在山水之间修身养性,俗世中那些金瓶彩挂的,不过是骗人银钱的伎俩而已,又哪里能够作准。
见望舒一时发笑,脸上露出不屑神情,那伙计倒也不恼,左右是打发时间,便又笑道:“看公子是读书人,只怕不信这些,却是容我多说一句,有些事情,原是由不得不信的。前些日子,城里来了一位算命先生,自称是那袁守诚的后人,每日三卦,无不应验,这些日子被传得像神仙一样,受了不少达官贵人的推崇。公子何不去问他一问,看看缘法,左右他那卦金,还不如公子一日的打赏开销,算上一卦,灵验与否,都是好的。”
望舒闻言,一时疑惑道:“你若说袁天罡,我倒是知道,这袁守诚又是何等人物?”
那伙计嘿嘿一笑,说道:“公子既然知道袁天罡,就不该不知袁守诚才是。这袁守诚乃是袁天罡的叔父,太宗皇帝时候才长安城摆摊算卦,传闻曾与泾河龙王赌注天时雨水获胜,引出魏丞相梦斩龙王之事,声名大噪,乃是传说中的仙人。如今这位袁先生,自称是袁守诚的后人,卦象倒也十分灵验,不输先人哩!”
望舒闻言一愣,问道:“袁天罡乃是钦天监台正先生,写下《推背图》泄露天机的人物,我自是知晓,却不曾听闻他还有位叔叔,更不知还有这样一番赌约。所谓龙王,乃是正神神祈,代天行事,又怎会与凡人有了这等赌注,还落得败局?只怕是江湖术士自吹自擂,穿凿附会,欺骗百姓的说法罢?”
那伙计听得这般,便仔仔细细将泾河龙王与袁守诚赌约的传说详细给望舒讲了,却是这小子颇有些说书人的天赋,这一件传说被他说得活灵活现,也是叫望舒听得入神。末了,这伙计又是劝道:“如今午时未至,那袁先生的三卦只怕还未算完,是真是假,公子自去一探便知,却是闻名不如见面,纵是江湖骗子,怕也瞒不过公子的慧眼。”
望舒被这伙计先前的讲述引动了好奇,一时也是起了这般念头,便摸了几枚大钱赏他,向他详细问了那袁先生算卦的地点,信步前去,却是要看看这算卦之人到底有何等神通在身,也存了一丝不屑江湖骗子欺骗愚夫愚妇,想要当面将其戳穿的心思。
伙计得了赏钱,自是眉飞色舞,欢喜非常,详细说了那袁先生的所在,指点着望舒前去,末了转过身来,看着一众怒气冲冲,原本打算与望舒闲聊几句换得赏钱的不得的商贩笑了笑,自顾回转了钱庄之中,招呼往来大爷去了。
至于望舒,则是得了指点,朝着城南一处热闹街市走去,沿途留心着众人话语,倒也真听闻了不少对那袁先生的称赞,一时间心中也是颇有些怀疑,却是这等占卜法门,天下当以道门最高,却是不曾听闻有那位高人来了这洛阳城中。若是那人真有本事,见他一见倒也极好,却是灵均老道教导在先,天下能人众多,倒也不好将其全部贬为骗子一流。
不多时,望舒便来到了那伙计所说的地点,就见一间不起眼的门面之前,挂着一面半旧不新的幌子,其上龙飞凤舞写着几句话语,仔细读来却是“茫茫天数此中求,世道兴衰不自由。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