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尸体全部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季商和林清和。
“请新郎新娘进香!”
通赞再次重复了一边进香的赞词,眼看两人不为所动,那些环绕两旁的尸体纷纷开始有了动作。
它们一个一个挪动着僵硬的脚步向两人逼近,口中喃喃发声道:
“跪,献香烛……跪……献香烛……”
季商看得头皮发麻。
哪怕是在面对不可捉摸的鬼神时,他都镇定自若,但这一刻,他确实有一些本能的恐惧。
是对“死亡”这件事情本身的恐惧。
人类天生是惧怕死亡的,这无关于对所谓未知的恐惧,而是基于种族繁衍本能所进化出来的条件反射。
当被充满死亡暗示的意象或者物体环绕时,人会立刻感受到危险和不适。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具棺材,却会成为许多恐怖片的主角。
此时的季商所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恐惧。
但更进一步,他面前的不是什么死亡的意象,而是真真切切的尸体。
“季哥,怎么办?”
林清和低声问道。
经历了连续的精神冲击之后,她也逐渐开始冷静下来,甚至见到尸体也开始见怪不怪了。
怎么办?
难不成还真去进香拜堂?
鬼知道烧的到底是香还是自己的寿命!
季商向来是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摩鬼神的。
如果不是汽油用完了,他怎么说也要给这名为婚堂、实为灵堂的屋子点上一把大火!
“先别动,先让我试试。”
季商撑开送殡伞,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将伞举到一具尸体的头顶,但送殡伞没有任何反应。
很显然,这些尸体都是“纯粹”的尸体。
它们本身并没有灵魂,而是受到恨嫁女的操控。
难不成,要物理驱魔?
这间婚堂里似乎确实没有什么诡异的东西。
眼看着尸体越走越近,季商一咬牙,对着面前的尸体上去就是一脚。
“砰!”
他的脚就像是踹在了铁板上,反震的力道震得他脚底板生疼。
而同样的,那具尸体也被揣得向后倒去,再爬起来是,胸前的衣服上已经印上了一个满是尘土的脚印。
“跪,献香烛…….”
它的嘴里仍然不停地低声呢喃,跟其他尸体的声音混在一起,宛如来自幽冥地府的召唤。
“跪个锤子跪!”
季商看住时机钻过尸体间的空隙,照葫芦画瓢一脚踹开迎上来的两名傧相,窜上正前方摆放牌位的祭台,不管不顾地把那些牌位全部踢翻!
油灯和香坛倒了一地,遗憾的是,那些油灯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一丝灯油,燃起的只是鬼火。
放火的计划是不可行了。
而眼看他踹倒了牌位,地下的一众尸体也陷入了癫狂,虽然它们的动作仍然僵硬,但却好像被人按下了加速键一般,速度快了不少。
“季哥!”
林清和被困在尸体中间左右为难,她想学着季商的样子突出重围,但却被迎面而来的傧相拦了个正着。
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她便被蜂拥而上的尸体抓住了手脚,硬生生地束缚在了原地。
“新娘已到,请新郎搭躬-----”
傧相勐然转向季商,很显然,它们想要把婚礼的流程强行执行下去。
如果季商不愿意配合,那就强迫他配合。
季商在祭台上左右闪躲,甚至抄起烛台砸向那些尸体,可效果却弱得可怜。
他的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荒诞----这次回去以后,高低要去整点杀伤力大的武器。
哪怕没有普度众生一息三千六百转的大慈大悲菩萨,也得整把7.62口径带扩容弹匣的卡系烧火棍。
可现在想归想,眼前的情况却由不得它拖延时间。
这些尸体的体力几乎等同于无限,林清和的手臂被反扭在身后,骨头已经弯曲成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程度。
剧烈的疼痛甚至将她的哀嚎声都直接压回了喉咙里,要不了多久,她估计就会因为剧痛而晕厥。
而自己这边也不乐观,这些尸体并不是关节完全不能弯曲,只是相对没那么灵活。
他们可不是膝盖不能打弯的不死人!
已经有好几具尸体爬了上来,季商应接不暇。
也就在这一瞬间,大灾纪弹出了新的信息。
“事死如生,事亡如存。”
“在恨嫁女的家族中,这一传统尤为保守。”
“它们不仅将所有祖先的尸体保存,还用水银和蜡油浸泡尸体,以保持其千年不腐。”
“也许正是这样的传统,才最终造成了恨嫁女的悲剧。”
“但,此时的尘骨人顾不上去寻根朔源。”
“这些僵硬干瘪的尸体已经彻底沦为了恨嫁女的傀儡,它们正不择手段推进着典仪的进程。”
“要不了多久,你就将屈服在它们如同钢铁一般的干枯手臂之下……”
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这种时候还介绍什么故事背景啊?
来点线索提示啊!
季商抓狂地踢开爬山祭台的尸体,正打算冲下去营救林清和,大灾纪却像是听到了它的吐槽一般,弹出了新的信息。
“压舌:孝子所以实亲口也,缘生以事死,不忍虚其口。天子以珠,诸侯以玉,大夫以碧,士以贝,春秋之制也。
压舌是流传数千年的传统葬俗,在恨嫁女的家族同样不可或缺。
当然,这个并不算多富裕的家族里,用于压舌的,不过是普通的谷物罢了。
这些谷物有些还在干尸的口中,有些却已经滑入了它们的肚肠。
没有胃酸的腐蚀,这些谷物似乎还具有一丝活性…..”
这是页签的消息!
季商精神大振,他凝神向一句尸体的口中看去,果然在它的口中看到了少许谷物。
破局的点,在这里。
万万没想到,阿沃尔的神骨,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被使用。
最后一次踢开扑来的尸体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暗暗凝神,随后调集了自己的所有精力,借助阿沃尔神骨的力量,去感知那一颗颗的谷物。
他的眼前彷佛有密集的光点亮起。
片刻之后,神骨扭曲成了新的形状,而那些看不见的谷物,也在瞬息之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残存的胚芽钻出坚硬的外壳,根须扎根进干枯的血肉,神骨的加持之下,这些谷物以惊人的速度开始生长,甚至开始压榨干尸残存血肉的营养。
季商看不到那些不断生长的作物,但却能感受到自己的精力如同被抽空一般迅速流逝。
十几秒过后,几乎所有的干尸都诡异地停下了它们的动作。
随后,第一株翠绿的禾苗从一具干尸口中探了出来。
紧接着,这株禾苗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开始扩张,在季商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干尸的喉咙被陡然撑爆!
头颅摔落在地。
而断裂的脖颈之上,一簇散发着磅礴生机的禾苗,已经结出了累累稻穗。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稻香弥漫。
甚至连婚堂之中的香火气,都被压了下去。
那些干尸彷佛变成了人形的培养皿,榨干所有血肉之后,便颓然瘫倒在了地上。
一地的尸体,一地的稻穗。
死与生的意象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彻底交织,可在季商二人眼中,却是无比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