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却。
再睁开眼时,张怀生发现,自己的双手依旧搭在琴键上。
窗外雾蒙蒙一片,唯有一节树枝抵在玻璃窗上。
张怀生摸了摸胸口,那里还隐隐作痛,但伤口却已经消失了。
“根本躲不开啊。”
“这个所谓的弟弟,实际上是要比晾衣架怪物还要更恐怖的家伙,只是披着一层人皮,显得像是人畜无害罢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真的是梦境吗?
“不见得。”
“或许是寂静岭的那种里世界。”
张怀生拧紧眉头。
片刻后,他站起身。
本想直接出门,随即意识到,本来应该在琴房门口的晾衣架怪物的残骸,以及花瓶碎片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说明,我其实不是死而复生,而是时光倒流了?”
他重新拿起花瓶,骨碌碌滚了出去。
啪——
晾衣架怪物如期而至,将花瓶打成了碎片。
无形的力量再度降临,将破坏了“安静”规则的晾衣架怪物绞成碎片。
“果然。”
“如果它有记忆,肯定不会再上一次同样的当。”
“如果是这样我就有更多操作的余地了,比如,多试几次,看能不能从‘弟弟’的口中问出有用的信息。”
张怀生重新来到走廊,这一次,他没有多此一举捡拾晾衣架怪物的遗骸。
因为就凭这幅身板,即使给他一把后世的冲锋枪,也不可能威胁到这些怪物,更别提拿一根稍微带点超凡力量的木楔子了。
他看向楼梯口的方向,这一次,他选择了向右边走。
那里虽说是死路,但如果能挖掘到更多的信息,更好地扮演“哥哥”的形象,兴许能取信于那个小男孩。
张怀生拐进第一个房间,搜寻良久,一无所获,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来到第四个房间...
这里明显是一间书房,正中央的墙壁顶端,悬挂着一个蓝底鸢尾花的盾徽,两边摆放着的都是用橡木板制作成的书架。
张怀生的目光从书架上迅速扫过。
“大多数都是些文学作品,或是琴谱乐谱之类的,没有什么涉及超凡的内容,还真是个典型的法兰西旧贵族的房间。”
“没有封面的笔记本...”
张怀生信手翻开,望着上面醒目的日期标志,他的眼前一亮——就是这个!
张怀生迅速阅读着日记本。
日记的内容有些混乱,有时条理明晰,理智得像个机器,但有时又充满狂热,字里行间透露出暴戾,俨然疯子的呓语。
这说明,写下这本日记的人,要么是精神已经错乱,要么就是濒临异化的超凡者。
张怀生迅速从日记本中提炼出有效的信息:
就如他口袋中的铭牌上所写的那样,他叫路易·约瑟夫,全名是路易·约瑟夫·泽维尔·弗朗索瓦,倒霉蛋路易十六的嫡长子。
在张怀生的前世,他本该继承法兰西王位,可却在十岁那年患病夭折了,因此继承权落在了他那同样倒霉的弟弟,路易十七头上。
而这个世界,很显然,路易·约瑟夫并没有早早夭折,只是结局也不甚美妙,在十六岁那年,和弟弟一同被捕。
雅各宾派倒台后,他们兄弟俩被热月政府关入了坦姆普尔监狱,一年后,两人便因糟糕的环境罹患重病,先后死去。
他们的遗骸被保皇党送到了鸢尾花街,与此时,已经在自己亲手改良的断头台下,死去一年多的路易十六的遗骸,一同安葬在此。
可不知怎么回事。
他们死去了,却没完全死去。
类似于恶灵的执念,从他们的遗骸中诞生,并且和其他死于大革新的法兰西贵族们一同,重新生活在了鸢尾花街。
“也就是说,鸢尾花街其实是个大坟墓,而不是什么流亡贵族们的庇护所?”
“每晚如果不睡觉,所听到的喧闹声,其实是这群法兰西贵族们死去的灵魂在彻夜狂欢?”
“这是真正的‘鬼’啊,而非序列9的恶灵,也因此,它们的实力高低不一,但即使最弱的,也肯定要在序列9之上。”
张怀生深深皱起眉。
他明白“弟弟”为什么要杀死自己了。
因为在兄弟俩复苏后,记忆便随着漫长时间的推移,开始变得混沌不堪,许多贵族的灵魂都因异化而堕落,完全失去了人性。
所以,兄弟俩便约定,谁先忘记了,就要杀死对方!
“可现在看来,弟弟似乎也已经忘记了,不然,他怎会不知道,路易·约瑟夫,他的哥哥早就已经消散了。”
他既然能“穿越”进这鬼域中,并且顶替约瑟夫的身份,就说明约瑟夫已经消散了——或许正是之前的“弟弟”亲手做的。
张怀生长叹了一口气,推门向楼下走去。
他已经隐约把控到了该如何离开这里的关键了。
“哥哥。”
站在楼梯口的,脸色苍白的小男孩依旧如初次见面时那样呼唤着他。
“查理。”
张怀生回应道:“带我去觐见父王吧,他在混沌中已经沉沦太久了。”
小男孩微微侧目:“好吧...不过要小心,父王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了,他现在变得暴躁,多疑,没人敢接近他。”
走到街上的时候,浓雾变得稀疏了不少。
一个看上去像是佩剑贵族,但嘴巴却占据了大半张脸的男人,站在大街上,嚷嚷道:
“那个宫廷里奥地利娘们每天只会开舞会,晚宴,摆弄时装,修建花园,她把整个国库都给掏空了。”
“而等到那群无套裤汉们拿着枪和绞索杀进皇宫时,她就拍拍屁股,带着金银财宝回了维也纳当修女去了。”
“这个该死的奥地利娘们就是一场灾难!”
“我们跟哈布斯堡打了几百年的仗,就该一直打下去,而不是听信那个刚从洛林跑到维也纳的弗朗茨,想要和解的鬼话。”
小男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
“哥哥,他在羞辱我们的母亲。”
奥地利娘们和母亲...
他敏锐地提取到了这两个关键词。
是玛丽王后。
来自哈布斯堡王室的公主。
张怀生不动声色道:“可他说的并非全无道理,我们的母亲...她的确不是个称职的王后,她就像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
在法兰西人民陷入饥荒的时候,玛丽王后仍旧穷奢极欲,唆使着耳根子软的路易十六,为她向银行家借款,购置各种各样价值连城的珠宝。
诚然,把波旁王朝倒台归咎于一个女人是有失公允的,但作为法兰西的王后,玛丽王后是绝对不合格的。
“真是可笑啊,作为蒸汽与机器之神最虔诚的信徒,我们能造出过具备活着特性的巨型蒸汽机甲的国王陛下,如今还在这鬼地方受苦。”
“那个女人却跑回到奥地利去当修女去了。”
“她也配吗?她连机器是怎么运转的都不知道!”
路易十六不是个锁匠吗?看来在这世界,路易十六反倒成了个醉心于研究机器的蒸汽机师...就是不知道是序列几?
“住口!”
小男孩儿气急败坏道。
“拉海尔侯爵,作为臣民,你如果继续诽谤你的主君,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两位王子殿下,我的主君始终只有陛下,而非那个奥地利女人。”
大嘴巴的贵族微微鞠躬,眼神中却没有多少敬畏:“自从低地被马克西米利安无耻窃取之后,我们和哈布斯堡打了三百年的仗,您作为王子,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感受。”
“拉海尔侯爵,够了。”
张怀生突然开口道:“即使我的母亲做过无益于这个国家的事情,可这跟你们就没有任何关系吗?事已至此,我们都已离开故土数百年了,玛丽王后也早已作古,法兰西成为了共和国,再争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抱歉,王储殿下。”
大嘴巴贵族躬下身。
相较于二王子,张怀生扮演的路易·约瑟夫明显更具威信。
“拉海尔侯爵,请你带我们一同去觐见我们的父亲吧,他或许是个不那么称职的国王,但也不该沦落到此等下场。”
大嘴巴贵族的脸上,惨白一片,似乎敷了太多的粉,一说话就会簌簌落下。
它深深地看了张怀生一眼,随后以手抚胸,躬身道:“愿为您效劳,我的殿下。”
…
一行人向鸢尾花街的更深处走去,街上,逐渐出现各种各样,宛如行尸走肉的灵体,它们的异化程度不尽相同。
其中就有之前那种宛如晾衣架似的怪物——查理,也就是张怀生那个世界的路易十七告诉他,那些都是以前的宫廷裁缝。
这群灵体肆意吵嚷着,似乎那“禁止发声的规则”仅仅作用于路易·约瑟夫的那栋小别墅一样。
他们越走越深,这是麦克卡尼先生三令五申禁止靠近的危险地带,就连灵体们都变得稀疏了起来。
入眼,是一座巨型庄园。
薄雾中,庄园像是一只潜伏于雾中的巨兽,等待着吞噬生命。
穿越无人看守的铁栅栏,大嘴巴侯爵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两位殿下,国王陛下越来越暴躁了,贸然觐见,还请二位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我会的。”
张怀生点了点头,随即率先走进了庄园。
这栋庄园是通透式的房间,每个房间都是相互洞穿,相互连接。
没有现在大多数住宅都有的走廊。
但庄园的装潢却并非是金壁辉煌的豪奢状态,而是充满钢铁般森然冷硬的金属。
这使张怀生瞬间联系到了“金属大师”这一序列。
张怀生皱起眉:“拉海尔侯爵,我的父王,现在是序列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