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内宅后院,这次是洛水在操持。
正堂西屋的第一间茶室,靠窗位置,本来的小榻和其他一些家具已经挪走,换成了全套的沙发,一共六张,总体红木外架,坐垫和靠背则是深蓝色调为主的蜡染布艺风格,因为朱塬不喜欢皮革的。
具体到每一部分,靠窗一张最大,能并排坐六人,挤一挤七八个也行。然后是两侧,外面背对正屋一张带靠背,窄一些,能坐四人,内里一张轿宽,是不带靠背的软塌,另外还有三张单人沙发,放在外围,组成一圈。
大致围成一圈。
圈中央是一张风格简约的红木茶几,双层,椭圆形,没有凋饰,只刷了清漆。
朱塬到来时,这边已经布置好。
洛水打发走负责搬运的仆妇,转向刚进门的朱塬,一边帮自家大人脱掉厚厚的裘衣,一边问道:“大人,觉得如何?”
朱塬脱掉裘衣,在温暖的室内感觉轻松了很多,进一步仔细打量,全套的沙发,红木外架,深蓝蜡染,总体风格与这间房屋很搭,只不过,也是太搭了,因此少了几分穿越时空的感觉,给人一种这套沙发好像这些本来就是这年代物事一样。
满意地点了点头,朱塬反应过来,笑问洛水:“具体制作的时候,你们也给意见了吧?”
风格能这么巧妙搭配,甚至,再看尺寸,都恰到好处,显然不是外面工匠埋头就能做出。
“是啊,”洛水没有否认:“外面传话来问,奴挑了好一阵,才选了这蜡染棉布。”
洛水肯定是身边亲近女子里审美最好的,真要做成记忆里的那种,穿越是穿越了,但肯定会给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朱塬觉得,真想要那种,将来弄一套混凝土建筑出来,再说。
夸了洛水一句,朱塬走到最近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稍稍感受。
弹!
感觉很对。
于是又向后靠了下。
靠背里明显也加了弹黄,同样感觉很对。
很舒服。
眼看洛水之外另外几个小妮子跃跃欲试的模样,朱塬示意对面:“来,坐上去看看。”
打发走负责搬运摆放的仆妇后,这边只剩下五个姑娘,一个洛水,另外四个,是西江月、满庭芳、天仙子和丑奴儿。四个丫头闻言,小小迟疑了下,才走过去,规规矩矩地挺身并腿在对面坐好。
朱塬看丫头们一副等待训话的模样,笑起来:“放松一些。”
四个丫头一起眨眼。
怎么放松?
香风飘来,却是洛水在朱塬一旁扶手上坐下,这动作放在当下有些不雅,哪有坐扶手的,但在朱塬看来,女子却是无师自通。
拉过洛水一只青葱玉手把玩着,朱塬向对面几个妮子道:“就是洛水这样,看看,多放松。”
丫头们一起点头。
不过,洛水姐姐……学不来呀。
“丫头不可教也。”
朱塬调侃一句,手上稍稍用力,洛水就偎了过来,虽是单人沙发,挤下他和洛水两个却也没问题,不过,某个不安分女子实在太会,转眼就变成朱塬坐在了她怀里。
这可不行,太没面子。
调过来调过来!
然后,大女子坐在小男人怀里……更不搭了。
赶走!
洛水重新坐回了扶手上,朱塬才接着道:“还少了一样,靠枕,我记得绘制的图样里也有,抽空也做一套出来。”
洛水点头:“已经在做了呢。”
朱塬笑:“这次就不对了啊,为什么不提前做好呢?”
“弹黄今日才送进来,”洛水道:“提前……没有弹黄。”
弹黄?
嗯。
再想想,这年代没有海绵,也没有其他能长时间保持弹性的填充物,只是棉花或羽毛的话……做成靠枕,确实会少一些感觉。
加弹黄的靠枕……想想还有点小期待。
与洛水说过几句,看对面,几颗小水葱还是挺身乖乖坐着,顿时就碍眼了,嫌弃地赶人道:“起来,嗯……去把珊她们喊来,这边坐满了才有氛围啊。”
西江月几个丫头只能起身,还委屈,她们平日里哪有坐下的份儿啊。
洛水看四个妮子满眼,笑着交代几句,西江月和满庭芳去喊人,天仙子和丑奴儿捧了茶水过来。
两个妮子准备茶水间隙,朱塬也带着洛水换到对面的长沙发,靠近西边的软塌,朱塬坐着,洛水来到榻上,斜身侧坐在一旁,看自家大人掏出怀表把玩,也是新奇。
然后,怀表就成了计时器。
珊、无凭、挑灯、料峭等一群女人到来时,恰好就看到自家大人和洛水姑娘正在进行一场挑战。
亲亲。
看能够坚持多久。
不过,发现其他人到了,朱塬也就停下,看向表盘,笑着道:“两分多钟啊。”
洛水用帕子擦着自家大人嘴角的胭脂,一边道:“让那二十二娘来?”
朱塬摇头:“那太没成就感了。”
说着示意进门的女子们:“来,自己找位置,坐一圈。”
二十个以朱塬审美全都正直芳华的女子不忘向自家大人施礼过,很快挤满了一圈沙发,有几个同样无师自通地坐在扶手上,一眼过去,脸庞各有千秋,身材环肥燕瘦,衣裳五彩缤纷。
很美。
这一群坐下后,洛水却起了身,说是要开始给自家大人准备晚饭,实际……也是小小拿捏姿态。
不一样呢。
朱塬也不勉强,等洛水离开,拍了拍空掉的左手边,又一女子很快补了过来,这是个鹅蛋脸妇人,捉到腰间牌子看了下,名叫‘初歇’。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不过,不喜欢这一首,对于柳三变,朱塬更喜欢另一个,《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短短百余字的一首《望海潮》,其中勾勒的江南盛景,在朱塬看来,丝毫不下一卷《清明上河图》。
这还是一首倾国之词。
野史传闻,金主完颜亮看到了柳三变的《望海潮》,思慕江南繁华,于是亲率60万大军分四路浩荡南下,想要看看临安城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为此还留下一首诗,‘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山,立马吴山第一峰’。
结果,豪情而来,一败涂地。
那一年,临安没破,完颜亮自己遭遇了背叛,不仅丢了江山,还死于非命。总给人风雨飘摇之感的南宋,倒是在完颜亮死后,又坚持了百余年。
初歇见自家大人握着自己的牌子发呆,等了一会儿,才小心道:“爹……”
朱塬回过神,看身边的风韵女子,放下牌子,捧过脸庞也亲了下,一边看向周围。
众芳环绕,这氛围,很适合品茶、读书、闲谈、游戏。只可惜,总觉得还差了一些什么。
差什么呢?
对了。
现在是白天。
类似围炉夜话的氛围,当然晚上最好。
于是就先睡觉。
从早上贴春联到中午在亭子里商量事情再到刚刚会客,这一天,也是做了不少事情。
挺累。
把初歇往里面推了推,顺着软塌,搂着女子,便躺了下来,不忘吩咐:“你们也歇着吧,我得先睡一会儿。”
周围一群都下意识安静下来。
麻袋姑娘不知道何时到来,此时出现,带着西江月和满庭芳,拿了褥子和枕头过来帮自家大人盖好,蔺小鱼就安静地守在一旁。
朱塬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全黑。
初歇依旧在身旁,身后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
摸黑坐起身,一旁的初歇立刻跟着动了起来,轻声道:“爹醒了。”
随着这声音传出,里间很快有女子捧了灯盏过来,还有写意的声音,只是片刻,房间四处烛光点起,屋内亮堂起来。
于是才确认。
身后女子,叫‘望断’。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写意上前,与左右女子一起服侍自家大人穿衣,朱塬配合着,一边又看向四周,发现刚刚的黑暗中,之前喊来的女子,过半都默默守在沙发上,没有挪动的迹象。
不由有些怜惜,问身边有着一双漂亮丹凤眸子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望断:“怎么不去里间消闲,守在我身边可是挺无聊的?”
望着小心地帮忙系着扣子,闻言连连摇头:“怎会呢,能守着大人,是奴的福气。”
转眼穿好衣裳,朱塬踩上一双便鞋,坐在沙发旁,再看四周,摇头道:“福气不福气的,反正,都是命了。嗯……按照规矩,将来在这里待的烦了,就和我说,可以放你们出去,找个人家嫁掉,过正常生活。”
朱塬这么说,周围女子们没有喜悦,反而更多是惊恐表情,一旁望断更是脸色有些发白,摇头道:“大人……求大人怜惜,莫要打发奴出去……”
朱塬没想到是这反应,安抚的拍了拍望断,转向写意身后表情相对平静的挑灯:“让你们找人家嫁了,安安稳稳的组个家庭,过完整的一生,这样不好吗?”
挑灯望过来,微微摇着头,轻声道:“照理当是如此,可……若真是出去了,哪里能有大人说那么好,何况女儿们年龄……更是找不了好的,无论如何,都抵不过当下在大人身边呢。”
“我身边啊。”
朱塬叹了下,转念间,倒是想到了《红楼梦》。
宝玉去探望被赶出大观园的晴雯那一段,其间种种,或许才是这年代普通底层百姓的生活状态。因此也是为何,大观园里一个个公子小姐身边的丫鬟,没几个想要被放出来。
当下这样的时代,做过普通百姓,很多时候,还真不如为奴为婢来得好。
明朝开国之后登记户籍越来越少的怪现象,很大程度上也是来自于此。
这么想着,朱塬还是忍不住道:“以后,会不同的,新时代……”
说着却是自己停下。
即使新时代到来,身边一群,怕也都赶不上了。
于是不再多想,拍了下手道:“好吧,不说这些,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晚……等下一起,嗯,围炉夜话,”说着又示意茶几中间:“上面要放一个煮茶炉子,就对上了。”
写意见自家大人很快从某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里缓过来,这才接话:“大人先吃了饭吧,奴让人这边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