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是故意不让我们建?”二哥说。
“这还真没法说,他都是按政策来的,找不到毛病。”三姐说。
“就算他是故意的,我们也没办法?”吴远中有点不服气的问。
“我们先走正常手续,晚上我先给你写个申请,你先去交给会计。”三姐对父亲说。
然后三姐转过头,又对吴远中说:“你只管好好上学,这没你的事,你别添乱就行。”
三姐是怕吴远中去找张亮,到时候再闹起来,反而坏了事。
毕竟这个事,张亮爸是有政策在手,有恃无恐的。
他不怕你闹的,说到哪里他都有理。如果闹开了,反而对自己家不好。
吴远中确实是有这种想法的,因为他相信自己是能搞定张亮的,哪怕不动粗,问题出不大。
其实他不了解的是:成人间的博弈,往往不是靠拳头的。你拳头硬在这里有什么用?
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中的无奈。
晚上吃了饭,三姐把写好的申请,交给了父亲。
父亲就又去了会计家。
走到院门口,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父爱又转头回来,从堂屋里拿了一些烟叶。
这还是大姐孝敬父亲的,平时父亲自己舍不得买这么好的。
会计看到父亲来了,手里还拎了一个纸包,赶紧把父亲让进屋里。
连父亲都感觉到了,会计比平常自己空着手来,要热情一些。
父亲也没再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我让孩子写了一个申请,你看看不什么不妥的地方?”
会计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说:“没什么问题,远芝写的吧?”
父亲点了点头。
“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会计恭维道。
“好,那麻烦你交给张书记,研究好了你尽快告诉我。”
“放心吧,我跟张书记尽快研究。”
父亲告了辞,转身朝外走去。
会计眼看着父亲还拎着手里的纸包,正暗自奇怪:“难道不是给我拿的?”
父亲走到门口,募地想起,转过身来说:“噢,给你拿了一些烟叶,你看我这脑子,差一点又拿回去。”
会计假意客气:“你看,还拿啥东西?”
父亲把手里的纸包递给会计,又补充道:“这是关东烟叶,味道浓厚,好抽。”
又过了两天,会计也没来回话。
吴远中在学校里见过几次张亮,想上去问问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也一直不痛快。
父亲有点心急了,这天晚上,吃过晚饭,父亲又去了会计家。
这次会计没这么热情了,他告诉父亲:“我都交给张书记几天了,他也没说行不行,我也不好再问,你说这咋弄?”
“那张书记啥意思?”父亲问。
“我也琢磨不透,也没说不让你盖房,就说时机不对。要不,你自己再去问问张书记呢?”会计说。
父亲无奈,落寞的从会计家走了出来。
又过了两天,父亲实在忍不住了,这天晚上,吃了晚饭,他再次来到张亮家。
父亲是一万个不想来的。
张亮爸倒是很热情,又是倒水又是让座的。
完了,父亲询问申请建房的事。
“这。。。我说老哥呀,不是我不让你建,村里还在研究。”张亮爸又开了官腔。
“这眼看着农忙时间就要来了,你不在我这个位置你不知道,顶压力,担责任呀。”这张亮爸又唱起了苦情戏。
“万一我给你开了口子,影响了生产任务,上面追究起责任,都是我来顶。你说我能不慎重吗?”这倒好,说的滴水不漏。
父亲无话可说,涨红了脸,本来就黝黑的脸看起来更黑了。
踌躇了半响,父亲说:“俺不占用出工时间,每天放工后再干,行不行?”
“这,你看,何必呢?你这身体哪受得了。”张亮爸假意关心。
“如果可以你就帮俺批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亮爸也不好当面拒绝,只得说:“你看,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行吧,那我就帮你一次,有责任我来担。”张亮爸还不忘买好。
事情已经这样了,父亲也不想再提借钱的事,心想:“大不了多找几家亲戚,还能凑不够吗?”
第二天中午,父亲他们放了工,母亲正在做饭。
吴远中和三姐也刚刚放学回来,会计就来到了家里。
他一进院子就告诉父亲:我们家建房的事,村里已经批了,申请书存档了,这就可以开工了。
父亲也挺高兴,边让会计进屋,边去堂屋桌子上拿烟。
会计进了堂屋,坐下说:“还有一个好事。”
“我知道,钱也借了是吗?”三姐插话道。
“对。。。对。。。对,你咋知道的?”会计问。
“张亮上午去学校跟我买过好了,说本来建房和借钱都是不行的,是他劝他爸力压众议,坚持帮我们的。”三姐说。
时至今日,此时此刻,吴远中才知道:原来父亲还去借了钱。
不过吴远中已经不怪父亲了,他是真正的体谅到了父亲的难处。
“嗯,是,你需要借多少钱?”会计问父亲。
“还没算好,能借就行,我晚上算一下,再告诉你数。”
“嗯,你提前把数告诉我,我好去乡里取钱。”
“好勒。”父亲答。
正在这时,母亲做好了饭。
“在这吃点饭吧?”母亲招呼说。
“不了不了,家里老婆子也该做好了。好,那你们吃饭,我先走了。”
会计说完,就走了出去。
父亲送出院门口。
会计临走的时候,对父亲说:“张书记交待了,不能耽误生产工作。准时出工,尽量不要请假。建房的事,放工后再干。”
父亲点点头答应着。
吃完了饭,还不到上学时间,吴远中在自己房间里假寐。
他虽闭着眼,却没睡着。
心里在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在想父亲为了给自己建房,不光要受人气,还要借钱。
而自己,不能为父亲分担什么,也不能挣钱,也不能挣工分。想来想去,原来自己是个累赘。
这让自认为,自己是大人了;自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吴远中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原来自己什么都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