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顾卓静静地站在胡同口。
簌簌落下的小雪给这个古老的城市披上一件新装。
透过鼻梁上架着的新式墨镜,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个久违的城市。
周围熙熙攘攘挑年货的行人和奋力叫卖的商贩也在偷偷打量着男人。
尤其是看向他鼓鼓囊囊的后裤兜。
原来是揣了个大哥大,这玩意儿可是新鲜东西。
他绕过人群在砖红色的城墙边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一个小小的门面前停下脚步。
顾卓怔然地看着木质货架台上款式老旧的白色围巾。
如果香江跟随他许久的兄弟也在这,一定会认出来。
这跟顾卓放在身边许多年的一条旧围巾简直一模一样,只是这个看起来新一些,好像没有被使用过。
“叔叔,你要买东西吗?”
忽然他的右腿感受到了陌生的触感,一个奶呼呼的声音伴随着传到他的耳边。
他应声垂下眼帘望过去,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他穿着一身红色灯芯绒的棉袄,正面是沉母给小孙子特地缝的小老虎,看起来可爱又喜庆。
他正努力地抬起肉都都的小脸,一双葡萄似的圆眼呆萌地望着顾卓。
顾卓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他漠然地移开腿要离开。
但他的长腿还没来得及迈开,身子便僵住了。
门外忽然想起一道温柔的女声。“沉方尧!又跑去小卖店了?你再跑妈妈生气了啊。”
顾卓没有注意到,腿边的小萝卜头身子也颤了颤。
小脸瞬间皱成一团,瞧着跟小肉包似的。
小小的肩膀垮了垮,沮丧地垂下头转身迈出去。
他穿得极其显眼,才跨出半个门槛便被赶过来的何润芸抓了个正着。
此时何润芸满脸焦急地扯着儿子搂进怀里,她没有发现门内站在一个高大的身影,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们母子。
何润芸将孩子揽进怀里,给他扯了扯衣裳,又拍了一下后背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握着自家儿子的双肩郑重其事地盯着他说道。
“沉方尧,妈妈和外公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一个人到处跑,你还敢趁妈妈不注意一个人跑到小卖店。”
沉方尧小朋友瘪了瘪小嘴,嗫嚅地给何润芸道歉。
“妈妈,我错了。”软软地小奶音听着委屈极了。
何润芸也有些绷不住,她强撑着严厉的神色说道:“快过年了,人很多一定不能放开妈妈的手知道吗?你想想妈妈要是找不到你,会很自责、很着急、很难过对不对?”
“嗯。”
“所以我们要一直牵着手,然后一起安全回家好吗?”
“好。”沉方尧糯糯地认真点了点头。
何润芸瞧着自家儿子这副软软糯糯地模样,终于憋不住温柔地笑了起来,她抬手摸了摸自家儿子细软的头发。
起身牵着儿子就要离开。
这时身后僵直的人才动了动,迈步走出来,低声沙哑的道了一句。“小……何…润芸。”
何润芸忽的听到自己的名字寻声望过去。
她蹙眉看了看门边的男人,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顾…顾卓?”
顾卓听到她叫自己,抿唇得体地笑了笑。“嗯,别来…无恙。”
这一刻身旁的点点落下的雪白彷佛都变得温柔、暖和起来。
何润芸也露出笑容,向前迈了两步,凑上前。
“你这几年去哪了?之前我结婚爸爸还找了好久给你送请柬呢。啊,这是我儿子,尧尧,叫顾叔叔。”
说着,她摆了摆牵着沉方尧的右手微微俯身给二人介绍。
沉方尧点了点萌萌的小脑袋,软软地叫了一声。“顾叔叔好。”
顾卓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何润芸,和她身旁的小孩顿了顿,随即笑容扩大了几分。
“走的突然没来得及道别。小朋友长得真好,与你很像。”
何润芸听了他的话也怔了怔,顾卓这几年不见好似变了许多,说话的感觉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他是个小皮猴子,别夸他。”
他朗声笑着摆手。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说完,他掏了掏穿着的棉衣内兜,从里面摸了摸许久才摸出一个红色锦绒的袋子。
粗糙的手指拉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黄金长命锁,递到何润芸面前。
“第一次见他没准备什么礼品,这里有个长命锁寓意也正好,送给他。”
何润芸一双与沉方尧如出一辙的大眼,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长命锁,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连连摆手。
“不不不,这怎么使的。”
顾卓见她推拒也不气馁,直接半蹲下来给圆滚滚地小团子带上。
戴完后对上小团子圆圆的双眸,他温柔地笑了笑点了点小团子的鼻尖。
何润芸见状也不好再推辞,便连连道谢。
又邀请顾卓去家里吃饭,正好何父也在家。
顾卓摇了摇头,只道自己才回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处理地差不多了,再专门上门拜访。
何润芸听了这话也不好再强求只好摆手跟男人道别。
临走前她看了看落在衣襟的雪花,忽然冒出一句。“忽然想起,好像这是你第二次送黄金了,又是新年的时候。”
顾卓闻言怔了怔,他垂下眼帘看顺着肩膀滑落的雪花呢喃了一句。
何润芸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转头看过去。“啊,你说什么?”
他又绅士地笑了笑。“我说路上小心。”
“嗯,你也是,电话号码记好哈,过来的话提前打个电话,我准备些好吃的,尧尧跟顾叔叔再见。”她温柔地笑着摆了摆跟儿子交握的手。
他伫立在门边像一颗松柏,目送着一大一小牵手离开。
四通八达的胡同里,只有漫天雪花听见了那三个字。
——是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