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柏见状,心头暗自后悔。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众所周知,盛家老太太徐瑛乃是上代勇毅侯徐平旌的独生女儿,自幼养在宫里,受皇家仪礼熏陶,出身十分尊贵。
可却鲜有人知,身为勇毅侯独女的老太太早就与娘家勇毅侯府断了往来。
老太太是独女,并无兄弟姐妹,双亲去世后,侯爵爵位便由族中过继的嗣子继承,至此,勇毅侯府众人便与老太太没多少亲情了。
盛纮高中进士后,老太太为他议亲,本有意与娘家勇毅侯府联姻,可侯府那边却是没当回事,只随便打发了几个旁支庶女出来,品貌家底皆不合老太太的意。
最终,老太太为了盛纮的前程着想,拒绝了娘家的姑娘,转而替盛纮求娶王家嫡次女王若弗,这才有了后来的华兰、长柏等人。
当然,老太太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至此之后,老太太与娘家再无往来,多年的情分一朝散尽。
时隔多年,老太太当年的选择是对是错,值得与否,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但站在盛长柏的立场上,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与江宁徐家攀扯上的,毕竟当年若真让徐家那庶女和他老爹结了亲,又哪还有他盛长柏呢?
青藤先生庄钧,当年曾随勇毅侯徐平旌南征北战,在帐下出谋划策,后来也与徐平旌一道解甲归田,之后才云游四海,讲学天下。
庄钧本是江西吉安人,而今却隐居于江宁城郊,须知,江宁正是勇毅侯府所在。
因此,盛长柏理所当然地认为,庄钧仍然与江宁徐家来往密切。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卫辰拜师时,想带着盛长柏一起,盛长柏却百般推脱,打死都不肯去。
并不是盛长柏不认可庄钧的学识人品,而是盛长柏心思纯孝,敬爱祖母,他担心要是自己也成了庄钧的弟子,恐怕会伤了祖母的心。
可盛长柏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在他自己这儿出了差错,说起好友卫辰时,太过激动,一时口快,竟把青藤先生这个名字也带了出来。
此时,老太太听到青藤先生时异乎寻常的反应,似乎恰是印证了盛长柏之前隐藏在心底的担忧。
盛长柏立时跪倒在地,磕头道:“是孙儿不孝,不该在祖母面前提起那人的名字,请祖母重重责罚,孙儿绝无怨言!”
“好端端的,跪下做什么?”
老太太见孙子莫名其妙跪在地上,吃了一惊,赶紧命房妈妈把盛长柏扶了起来,问清缘由。
待听盛长柏说清楚前因后果,老太太顿时哭笑不得,指着盛纮和王若弗没好气道:“你们就是这样在儿子面前编排我老太婆的?”
盛纮自己就是那些陈年往事的亲历者,知道得自然比儿子更多,他方才听见祖孙二人的对话,又看见盛长柏跪在地上请罪,顿时就猜到了几分。
盛纮心知,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府里只有少数几个老人知道,没谁有胆子嚼舌根,也就只有王若弗闲得没事,会说给儿子听了,说也就算了,还说得不清不楚,在老太太面前闹这么大一个乌龙。
看见丈夫嗔怪的眼神,一旁的王若弗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她哪知道儿子这么愣头愣脑,事情还没搞清楚,就先把罪过揽在自己身上了。
王若弗赶紧开口,向儿子解释道:“柏儿,你误会了,你祖母确实与徐家没了往来不假,可那庄先生,却是你外曾祖父的忘年之交,早年间还曾到过咱们家的。”
“来过家里?”盛长柏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盛纮轻声道:“那是我与你母亲大婚之时,还没有你,你自然不知道。”
盛长柏脑子都有点发懵,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连忙问道:“那庄先生为何不回吉安老家颐养天年,而是在江宁隐居?”
“这个……,我们却是不知了。”盛纮和王若弗相视一眼,都是摇头。
这时,老太太开口,缓缓答道:“我想,大概是因为你外曾祖父,就葬在江宁城外吧……”
盛长柏恍然大悟,怅然道:“这么说来,庄先生留在江宁,并不是为了辅左勇毅侯府?”
“他在乎的是你外曾祖父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勇毅侯。”老太太语气鄙夷道:“如今那位勇毅侯……,呵,哪里入得了他的法眼?怕是上赶着求他辅左,他也不会理睬!”
“原来如此……”
盛长柏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知道自己闹了多大一个乌龙。
见盛长柏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王若弗一阵心疼,赶紧上前宽慰道:“都怪母亲不好,事先没和你说清楚,没事,现在知道也不晚。再说了,你之前那么做,不也是说明你对你祖母一片纯孝之心么?你祖母都看在眼里,不会怪罪你的。”
王若弗一边说着,一边眼巴巴地看向老太太,老太太笑着点头道:“柏儿,你母亲这话说得没错,你有这份孝心,祖母很是欣慰。”
盛纮狠狠瞪了王若弗这个罪魁祸首一眼,而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几步走到老太太近前,语气略带讨好道:“母亲,您与庄先生也是多年未见了,既然他人就在江宁,何不趁着华兰大婚,把他请到家里来,叙一叙旧情也是好的啊。”
老太太瞥了盛纮一眼,立刻就知道了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心里在想什么,还不就是凭借自己这张老脸,请庄先生来家里教导长柏、长枫几个么?
不过,老太太也不得不承认,盛纮的这个提议确实让她有些心动。
老太太目光温和,落在恭立一旁的盛长柏身上,轻声问道:“柏儿,祖母问你,你可愿意拜在庄先生门下研习学问?”
盛长柏愣了愣,而后不假思索道:“孙儿愿意。”
庄钧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受天下读书人景仰,盛长柏也不例外,当初若非有所顾忌,恐怕盛长柏早就和卫辰一起去湖畔小院拜师了。
如今听祖母的口气,似乎对说动庄钧来盛家教书颇有把握,盛长柏自然是乐意之至。
老太太点点头,将目光从孙子身上收回,看向面前的盛纮,澹澹道:“庄先生年纪大了,受不得来回奔波,等华儿的婚事办完,你也升了京官,在京里一切都安顿好了,我再亲自修书去请他。”
还得等到入京?
盛纮闻言,不禁有些失望。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老太太言之有理,反正家里两个哥儿年纪还不大,只要老太太能把人请来,其它一切都好说。
于是,盛纮喜孜孜地躬身一礼,恭敬道:“还是母亲考虑得周全,孩儿都听母亲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