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藤蔓,我会紧紧缠住你的腰肢,你的手臂。如果我是藤蔓,我会偷偷钻进你的窗子,亲吻你的红唇,你的秀发。
你是冬天的火,夏天的冰!你那么爱折腾,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么让小爷我糟心。”
雅与俗参差交错的诗句也只能从曲经年念出来了,那艘青澜帆来不及返航归墟,就押送着曲经年往极南边的邙山去了。
甲板上的大铁笼里关押着身缚铁链的曲经年,七十二地煞神情肃穆悬于空中。他们如一张大网般,将这艘青澜的每个方位都封的死死的。
带头押送曲经年的是论武宫新任地魁,温若筠。
曲经年在笼中笑着,这一路上,他都是笑着的。一天的功夫,这世上的酸甜苦辣都被他尝了个够,该流的泪都流了。这笑容,就留给生者吧。
曲经年抬起头,他想看看太阳,看看云。可有几个人实在是不长眼,严严实实的把这大好风景给挡了起来。曲经年想让他们让让边,可又不想浪费这无谓的力气,算了算了,曲经年挪了挪身子正要舒舒服服的躺下时,突然有人喊住了他:“经脉碎裂,躺下后,罡气是会郁结的。”
曲经年没管他,径直躺了下去。很痛,锥心的痛,但曲经年还是硬躺了下去。
“舒坦。”曲经年咧嘴道。
温若筠笑了笑,将身子靠到了椅背上。
“此去邙山还有数十万里,你要是不和人说话,怕是没到邙山,你就被憋死了。”温若筠微笑道。
曲经年淡淡道:“我每日都对我心中的姑娘吟诗,自在快活。”
“那极好。”
温若筠沉默了良久,又开口说道:“我不去帮你,是因为我帮不了你。我也知道,你曲经年是颗砸不碎,捏不烂的铜豌豆。像你这样浑不吝的人,上天也不敢收你。”
“是吗?”被这痛楚折磨够呛的曲经年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说道。
“你的那些在帝都的朋友,我会帮你照看着。你到了邙山也别想太多,安心遭雷劈就是了。”温若筠脱口而出的幽默让人觉得尴尬无语,曲经年不置可否。
“邙山位于大宛国与央国交界处,此次看守你的不仅有央国的边境守军,三十六个论武宫的地煞,还有位于邙山的四铁剑宗。邙山主峰上有一根百炼钢柱,到时你应该就会被锁在上面。每夜子时,万里邙山便会天降霹雳,洗刷大地。这雷是会要人命的,不过只要你小心对待,学会应付二字,你这条小命还是能保住的。”温若筠话音刚落,曲经年就说道:“别跟我提帝都,心烦。”
“心烦好,等你到了邙山,怕是每日都是提心吊胆。也没有功夫胡思乱想,心烦意乱了。其实我也挺羡慕你的,你的仇人至少还活着,你还有机会亲手将他们杀掉。”温若筠的语气颇为感叹。
曲经年来了兴趣,温若筠看起来像是个有往事的人,他的往事想来也颇为有趣。
“那要怪你的仇人都是短命鬼。”曲经年道。
温若筠摇了摇头:“不,他们是我亲手杀的。但是我剑法太高明,下手太利索,他们死的太痛快。当初我与他们结仇时,我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而他们已经是江湖上成名的剑客。当我练了一段时间剑法去找他们报仇时,我感觉自己的功力还和他们相去甚远,所以我是从背后偷袭的他们。可我没想到,那时我的剑法已经比他们高出了不少,所以当他们的头还没转过来时,我已经将他们杀了。
那种滋味是很难受的,就像是我等了半天我最爱的猪肉饺子,他却给我端上了一盘韭菜的。这种失落感是难以言喻的,所以我建议你复仇时,一定要面对着他们,把他们死前的眼神铭记于心,那才叫做复仇。”
又是温氏幽默?应该不是,温若筠说这话时,面容严肃,还有一些悲凉与失落。
曲经年能懂此刻的温若筠,就像是两人的经脉里流动的都是复仇与怒火。学会将这种情绪埋在笑脸之下,温若筠用了二十年,而曲经年只用了一天。
“碍眼。”曲经年突然指着挡住太阳那两人说道。
“确实碍眼。”温若筠刚想将两人喊开,但又闭上了嘴,他笑道:“白费力气,这些人跟木头没什么两样。”
曲经年也笑道:“所见略同。”
温若筠懒洋洋的靠着椅子,曲经年慵懒的靠着笼子。他们不约而同的注视着天上那两人,尽管他们心里都想让这两人走开,但谁都懒得说。
要是有一个人能这样给我那苦命的老爹遮一遮太阳该多好。这个季节的骆阳,日头有多毒,他比谁都清楚。曲经年双眼模糊起来,恍然间,他看到了那个贪财粗鄙,爱唱大戏的曲正阁。他的嗓子很粗,但对他总是轻声细语。他一毛不拔,但总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偷偷将装着几百两银子的大布袋放在厅堂的桌子上。
曲经年嗤笑了一声,他心中腹诽道:“老爹,我是不孝顺才要遭雷劈。这么一想,你当年也是个王八蛋。想你干什么,惹小爷我心烦。”曲经年手上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的皮肉之中,他不想也不敢再去想。令人痛苦的场面回忆起来总是清晰的可怕,而曾经温暖的场景隐藏在痛苦之后,更添了一份冰冷。
随后的一刹那间,刺眼的阳光如瀑布般猛然向曲经年袭来。原来是到了该换岗的时辰了,本来渴望阳光的二人,被这强光突然一照,皆异口同声的骂了起来:“不长眼!”
哑然,温若筠与曲经年对视一笑。
阳光下放肆大笑的少年,温暖如流水。
帝都不会哭泣,只会喧闹。
白头老狗手握一把干草递给拴在马棚里的丑骆驼,那骆驼不肯吃,它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了。
白头老狗寻思了一会儿,回忆起来,自从曲正阁被钉在骆阳城时,这骆驼便滴水没有进过
“走吧,走吧。”白头老狗解开了缰绳,那丑骆驼感激的瞧了他一眼便狂奔了出去。
太叔丹凤心中暗道:“要是我不讲规矩,就和你拜了把子了。”
曹府真是冷清,冷清到只剩下了一个小丫鬟里外忙碌着。
老天真是戏耍人,已经憔悴的没有人样的曹轩德因为浮肿看上去不瘦反而胖了一些。大厅里坐着四个人,除了曹轩德,秦三娘俞青鸢与白芷也在。
曹轩德揉头道:“只要经年没死,我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将他救出来。”
秦三娘的眼眶红肿的吓人,但此刻她却平静异常:“听雨呢?”她突然问道。
曹轩德摇头道:“孩子大了,管不了了。”他一说完,便颓然的朝椅背靠去。
四人再次沉默起来。
帝都城北的乱葬岗又添了座新坟,散乱的土石仿佛在斥责挖坟人的随意。
一头丑骆驼一路扬尘奔到了那座新坟之前,它朝那坟墓嗅了嗅,两个大鼻孔上瞬间便沾满了泥土。但它的目光却透漏出欣喜,它猛将整个脑袋都扎入了土里。
轰!
一具干瘦狼狈的尸体,生生被它从坟里叼了出来。随后,它大头一甩,将那尸体放到了背上。
它朝南奔去,再没回过头。
对着一面铜镜,贴上花黄,摸上胭脂,抿一口细软的红纸。镜中人,美的不可方物。
面容冷清的的女子拿起一根猫眼石发簪给她戴上,“想好了?”
她点点头,“我美吗?”
“是花魁的料子。”
冷清的青石街道上,一个俏丽的少女手里死死攥着一根糖葫芦。那糖葫芦被咬了一口,里面的豆沙露了出来。那少女面容是愤恨的,哀伤的。
“你骗人,这帝都里的糖葫芦是苦的。像你这样的人,就该被雷劈劈劈!”少女将那糖葫芦扔在地上,她早已泪流满面。
残阳如血,野鸭齐飞。
封泠安静的坐在屋檐下,她将自己身上的铃铛全都摘下挂在了门框上,风一吹,叮叮当当。
如果我是藤蔓,我会紧紧缠住你的腰肢,你的手臂。如果我是藤蔓,我会偷偷钻进你的窗子,亲吻你的红唇,你的秀发。
我爱你,从南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