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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赤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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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佑明一大家子离了蒋府, 大面上的礼数一样不缺,践行酒、践行礼都送过了, 蒋吕氏搂着蒋佑明一通的哭,“为娘年事已高, 如今你出去赴外人奔前程,虽说忠孝不能两全,可身为长子总与旁人不同,历练几年你就回来吧。”

蒋佑明脸微微有些发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林慈恩是个精乖的,也跟着哭上了, “我早说过我舍不得太太, 要留下来替大爷尽孝,可太太偏说这掌印的夫人能顶上大半个师爷用,非要让我跟去……”

蒋吕氏一张手臂又搂着她哭开了,蒋纯文和蒋纯武本就不知真情, 也跪在一边抹眼泪, 在场众人也是满面的戚色。

满嬷嬷扶了林慈恩,这边裴大贵家的也扶了蒋吕氏,“太太,大爷这是升官奔前程去了,太太还是要高高兴兴的才是,免得大爷到了任上也要惦记太太。”

蒋吕氏抹着眼泪点头,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瞧我,竟不如一个下人懂道理了,你们也都别哭了,时辰不早了,快些上路吧,一路多加小心,记得常走官道莫要赶路错过宿头。”

“媳妇谨记。”林慈恩跪下磕了头。

蒋至先一直端坐在旁,嘴角不知道是带笑还是含悲,“你们快走吧。”

“是。”

蒋佑明离了蒋家,这蒋家的日子还得继续过,只是掌家的又到了蒋吕氏的手上,朱么娘和薛静安协理。

旁人倒也罢了,这里面就有一个不服气的——

秦玉珠坐在自己屋里瞅着自己桌上的菜只生气,本来按照长幼她是三儿媳妇,按照嫡庶薛静安也是庶媳,怎么就一夜之间爬到她头上去了?

秦玉珠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当众扇了无数的耳光似的,满府的下人都似在看她的笑话,谁都觉得她不受婆婆待见——

她这里正窝着火呢,就见她的心腹丫头金宝儿面带喜色进来了。

“三奶奶,您让奴婢打听的事奴婢打听清楚了。”

“说。”她不耐烦地瞪了金宝儿一眼。

“奶奶真的是神机妙算,那张姨娘果真是寻了个空子往家里捎信,让家里的人来看她呢——”

秦玉珠斜瞥了她一眼,张姨娘是贫家之女,并非家生子,说起来也是良妾,蒋佑临走之前最宠的就是她,她是随着蒋佑临上任的,回府之后最会装穷的也是她,只是穿旧衣裳戴旧首饰,以张姨娘的嘴甜卖乖劲儿,说是没私藏财物,说出来谁也不信,既是私藏了就不敢常留在身边,定是要往娘家送——

正巧让她抓一个大把柄——若是往常她自是会从长计议,只是此时她受了大“委屈”想着的只是找人出气,太太看不顺眼就看不顺眼,反正她是要跟着三爷去任上的,秦家的闺女哪里就不如薛家的闺女了?她就是要出这口气!

闵四娘低头描画着赤骥,虽是闺阁手法,不似画画倒似是描绣样,却像这马画得极为神骏,看得出有些功力,她画得认真,竟连蒋佑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看她画画都不知情,蒋佑方越看越想笑,最后忍不住笑出声儿来了。

“呀,六爷,您怎么不说话啊,吓死我了。”闵四娘拍了拍胸脯。

“我是在笑六奶奶好有闲情逸志。”

“我是小儿媳妇,在婆婆跟前立完规矩,除了这闲情还有什么。”闵四娘笑道。

“要不怎么说咱们是神仙夫妻呢。”

“六爷今个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蒋佑方过了大年初六就去衙门里做事了。

“今个儿下晌没什么事,我就回来睡觉了。”

“六爷,要是上官来查,见你不在可怎么是好?”

蒋佑方听她一说立刻就笑了,“你呀……”

“六爷,老爷本是要让你做一番事业出来的,您就算是不给旁人看,也要给老爷看,更不用说如今府里事多,您还是——”

蒋佑方皱了皱眉,“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就是不耐烦见那些人溜须拍马的样子,我不过是一小小的笔帖士,倒有数位大员与我称兄道弟的,还有几位自许清流的,我没做什么呢他们就给我脸色看。”

闵四娘摇了摇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她想了想就笑了,“这倒让我想起一事,我在乡下的时候,有一背锅又嘴歪,丑如钟魁的人去集市,头一天去的时候大人小孩都去看,第二天连隔壁镇的人都去了,第三天有人为了看他踩掉鞋的,可是一年之后,后来他天天去,也就没人看他了——”

蒋佑方先是侧头听着,听她讲得越来越不像话,立刻脸上就带上了装出来的薄怒,“好啊,你竟然编排你家六爷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他伸了手去呵闵四娘的痒,闵四娘缩着脖子躲,却不想碰翻了画上的墨,红红的墨汁一下子撒到了画了一大半的赤骥马上——

“呀……”闵四娘瞧着那马,直叫可惜,蒋佑方看了也觉得闵四娘这马画得不易,赶紧的拿了宣纸来擦,那红色的颜料染了赤骥马的马蹄,远看竟像这马浑身浴血,血迹漫延开来,将画的下方污了一大片,赤骥马——

闵四娘微微有些发愣,她没想到会应得这么快——今日蒋佑明一行不过走了七日罢了——她的心开始突突的跳了起来,她重生这么久,只灭掉一个雪梅,这一下竟然砍掉蒋至先一臂吗?

蒋佑方见她在愣神,以为是可惜了这画,“四娘你不必介怀,这红颜料,再加别的涂上,画片祥云也是成的。”

闵四娘摇了摇头——“只不过是一副画而已。”不过是一副画而已,不影响大局,局已经布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没想到的是她这边惦记着蒋佑明一家子,另一边蒋家三房又闹将开来。

张姨娘伴着蒋佑临在任上,确实是攒了些体己,她又是个眼界窄的,眼见自己年龄渐长,因着嫁进来的早,在蒋家的时候喝了两年的避子汤,随着蒋佑临到了任上虽停了药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找了大夫看才知道,那避子汤霸道竟伤了她的本源,这辈子再难有子,争宠之心也就慢慢变成了敛财之心,一来二去的也很是敛了些身家。

她知道秦玉珠的为人,若是知道了她有这些身家,必然会想方设法的谋夺,只有联络家里人将财物慢慢的捎走才是上策,她打点了看角门的婆子,将她嫂子偷偷放了进来,姑嫂说了几句闲话,她就把夹带有东西的包袱给了嫂子,谁料天将傍晚,她刚送走了娘家嫂子没一盏茶的工夫,就听见外面一阵的喊打喊杀的喧闹。

秦玉珠的心腹陪房王安媳妇带着一帮的丫头婆子,直接踹开了她的门。

张姨娘一见那王安媳妇身后婆子们押着的嫂子,立时就萎顿在了地上,这下子完了,全完了——

“奴婢夜里巡院子,竟见有人抱着个包袱偷偷的躲了起来,奴婢就叫了人把她给拿了,从包袱里面搜出了这么长的金条足有二十根——她却说是姨娘给她的,她是姨娘的嫂子,奴婢却是不信了,姨娘的月钱一个月不过五两,哪里有这样的身家?”王安媳妇不怀好意地盯着张姨娘。

“我——她确实是我嫂子,她带着的是三爷给我的私房。”张姨娘看见嫂子求救的眼神,知道自己这次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豁出去了。

“哦?”王安媳妇挑挑眉,“既是如此,那也得请姨娘随奴婢去三奶奶那里走一趟了。”

修姨娘所居的跨院,离张姨娘的居所不远,不用刻意去听都能听见里面的动静,大吵大闹的说是捉了贼要去见三奶奶,傻子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绒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当时听着外面的动静吓得脚都软了,“姨娘……”

“你把门户都关严了,谁叫都不开门就是了。”修姨娘拿出了一串念珠,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她已经花钱消灾了,只盼着秦玉珠不会斩尽杀绝,做人姨娘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这边三房闹得欢,只剩下邵姨娘这半个主人的大房闹腾得也不轻,邵姨娘摸着疼痛的肚子,脸上直冒冷汗,不停地打发着丫头往外传信,“司马姨娘与二奶奶都是怎么说的?”

“司马姨娘说二奶奶在太太那里盘帐还没回来呢——”

“你没说我要生了吗?”

“奴婢说了。”

邵姨娘一闭眼睛,想到司马静哄她的那些话,想到她对司马静说的,蒋佑明曾经救过一个江湖的草莽,据说是漕帮的头目——想到她说的偷偷听到婆子们说蒋佑明备了平民的衣裳,想到她说的银票大丰号的银票——

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一阵的翻腾,“你去喊人!你去满院子的喊!喊我要生了!快去!咱们院子里剩几个人你叫几个人!快喊!”

那丫头也没了主意,扭头就往外跑,这院子里剩下的婆子丫头都是没本事往外走的,早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混吃等死,小丫头喊了半天也没几个人有动静,那丫头没法子了,只好去外面喊。

没想到正巧碰上了送东西的银玲,“银玲姐姐!银玲姐姐!快救人啊!”

银玲一听她喊就是一愣,赶紧的往这边跑,“你怎么了?”

“我家姨娘快生了。”

“有没有去报给太太和二奶奶?”

“太太那里我进不去,二奶奶不在院。”

银玲略一闭眼,“你等着,我去报给我家六奶奶知道。”

那小丫头站在院外直搓手的等着,过了快有一盏茶的工夫,才见几个人打着灯笼往这边走,却是府里姨娘生产常用的产婆,他们这一群人往大房的院子里走,到了邵姨娘的屋里,邵姨娘却已经晕了过去。

众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大爷带着大奶奶走了,独留了邵姨娘在家里,虽说这家里姨娘产子也自有规矩,可这院子里没有了掌事的奶奶,一个姨娘能有多大的本事,号令得动几个人。

更不用说大爷一家走得蹊跷,这府里谁是傻子?心里都有一杆秤,自是不愿为了一个姨娘多操心还要得罪太太。

那个产婆一边说着“造孽啊造孽。”一边挽了袖子去摸邵姨娘的肚子,却见邵姨娘的身下流着一滩的血水,心里登时就是一惊——

司马静喝着乌鸡粥,嘴角带着笑,邵姨娘果真是傻得可笑,如今大爷一家已经走了,该被透出去的信儿已经全都透给了太太,她和她肚子里的那块肉,死活又有谁管?只可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实实的是不会投胎。

蒋佑昌从后面摸了摸司马静的肚子,“我看你这肚子长得真快,人也越发的标致了,这次怕是个儿子无疑。”

“是个闺女你就不要了?”司马静娇声说道。

“先开花后结果,你必定不像旁人一般,只开花不结果。”

司马静轻点蒋佑昌的额头,“你这人,实在是坏透了。”

“我若不坏,怎会有你的好日子。”

“唉,等会儿你去婉娘那里?”

“你肚子大了,我又不爱看朱氏那张脸,不去婉娘那里去哪里。”蒋佑昌以为她是吃醋,亲了一下她的粉嫩嫩的小脸。

“你可饶了她吧,你去了几回二奶奶就骂她几回,可怜婉娘就是背地里哭,不敢跟你说。”

“那个酸汁娘子!早晚休了她!”蒋佑昌一听火就腾腾的直冒。

“人家是公主的外孙女,哪里那么容易休弃。”司马静说道,她又指了自己贴身的丫头腊梅,“不如你今个儿就在外屋睡,我让腊梅服侍你,二奶奶若骂,让她只骂我一个好了。”

蒋佑昌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腊梅,腊梅今日穿了雪青的里衣,桃红的比甲,长得虽非十分的美艳,却是个清秀的佳人儿,难得的是眼睛长得好看,细细弯弯的会暗地里勾人儿,他早就相中了,只是碍着司马静有孕没有讨要,却没想到司马静如此识趣。

“你可舍得?”他掐了一把司马静的腰。

“我的就是二爷的,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好,果真是我的好静丫头。”蒋佑昌用力香了司马静一大口,搂着腊梅就往外屋去了。

司马静瞧着小鸟依人的腊梅,心里面冷笑,小骚货让你先得意些日子,若非是我有孕,怎么会让你占这天大的便宜。

第二日一大早,闵四娘早早的过去给蒋吕氏请安,蒋吕氏正拉着薛静安的手说着外面的事儿,“我前日啊,到福郡主家吃酒没想却遇上你大嫂了,你大嫂可是个有福气的,又怀上了,还是整日想吃酸的,怕又是个儿子。”薛静安的大嫂子也是宗室女,虽只得了个县主的名份,却也是在宫里极有脸面的,难得的是会生,进了门就连生了三个儿子。

“您啊,可别当着她的面说这话,她盼闺女盼得到处找送女观音呢。”薛静安笑道,见闵四娘来了,立刻招手让她过来。

闵四娘福了一福身,“给太太请安。”

“你来了。”蒋吕氏对闵四娘这个儿媳妇,横挑竖挑除了尚未有孕挑不出一丝的错来,这个媳妇嘴也甜,遇事行事也有章法,可就是没办法像对薛静安一样,从里往外的喜欢,“听说你昨晚上做了一件大好事?”

闵四娘佯装吃惊,“什么好事?我怎么不知?”

“你派去的产婆,救了你大哥院里的邵姨娘一命啊,可惜了孩子没保住。”蒋吕氏这回声音里连婉惜都懒得装了。

“哦,是我院子里的丫头,遇上了邵姨娘身边的丫头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回来跟我说了,我自作主张的派人请了养在外院的产婆。”银玲来找她拿主意的时候,她想得明明白白,邵姨娘的丫头见着了银玲,这事儿瞒不住,她若是不管邵姨娘她这个单纯善良的六奶奶,可就要让人背后嚼舌头了。

蒋吕氏点了点头,“嗯,这事儿你做得好,本就是你二嫂思虑不周,邵姨娘虽说还有半个月才到正日子,可这女人生孩子哪有卡着点来的,早就应该派产婆候着才是。”她这么轻轻一推,大房死了个庶子的责任,就落到了朱么娘的身上。

“二嫂也是初次学着掌家,一时没想周全。”

“哼,我看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整日跟你三嫂混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好?你听说了没?你那三嫂,昨个儿半夜抽风搜起自己的院子了,搞得姨娘们又哭又闹的,这姨娘们有些个私房往家里捎本是常事,做奶奶的睁一眼闭一眼就是了,秦氏也是大家子出身,眼皮子怎么这么浅。”蒋吕氏这话就是说得极重了。

“想得丢了东西。”

蒋吕氏笑了笑,“你啊,你倒是不得罪人。”

她们这边刚说完,朱么娘和秦玉珠就到了,蒋吕氏也没给这两个人好脸色,只是让她们站到一边伺候着,真的是说都懒得说,问都懒得问。

这边刚用罢早饭,就见裴大贵家的哭着进了院子,连滚带爬地到了蒋吕氏跟前,“太太!太太!出事了!大爷!大爷!”

蒋吕氏立时站了起来,“大爷怎么了?”

“大爷一家子前天遇上了山匪,只跑出来一个长随,骑了快马回来报信儿,说是亲眼看见大爷和两位少爷全都被砍了头,大奶奶为保贞洁碰石而死!”

“啊?”蒋吕氏一声惊呼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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