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这样的。”鼍龙派鬼子母仿佛以前将这句话说过许多遍。
“我们要报答你们给我们的,”令老典的强调和茵陈的一样,“鬼子母好心地为我们进行了治疗。”他告诉子恒,“我们要偿还馈赠,大约我们还会需要她们的治疗。”
子恒点点头,他能知道他们不想从鬼子母那里白白受惠的心情。“鬼子母的礼物中总是藏着钓钩。”老话就是这么说的。子恒知道,这是实话,但给鬼子母相等的报偿并不等于就不会吞下这些钓钩了,鬼子母总是用各种手段让别人上钩。连翘带着微笑看着子恒,仿佛她知道他正在想什么。
三个男人走出了屋子,手中还拿着他们的长弓,小丹站起身想跟上去。子恒朝她摇了摇头,让他惊讶的是,姑娘真的坐了回去,他有些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走过快步和燕子身边的时候,令老典和欧阳誉停住脚步,很欣赏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他们开始在树林间漫步。
太阳已经沉向了西方,在地面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两位长辈对子恒的胡子开了一些玩笑,但他们对他的眼睛始终只字不提。奇怪的是,他们的忽略并没有让子恒感到困扰,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担心,别人是否会注意他的眼睛已经不那么值得在意了。
欧阳誉玩笑似的问他下巴底下的“这东西”是不是可以用来过滤菜汤,他只是温和地说了一句:“小丹喜欢这样。”
“哦————哦————”令老典笑了起来,“就是那个姑娘?她看起来很有精力,小子,她完全可以让你整夜不睡地去想办法对付她。”
“对付这种姑娘只有一个办法,”欧阳誉说着,点点头,“平时让着她一点,让她以为她在控制一切,等遇到了重要的事情,你又与她的意见不同的时候,不等她反应过来,你只要按你的想法去做就可以,到时候,她就算再想逼你改变也来不及了。”
这番话很像是花婶教小丹对付男人的办法。子恒怀疑这个办法是不是欧阳誉和花婶一起想出来的,不过,应该不是,大约这值得在小丹身上试试,只不过,小丹似乎对每件事有她自己的一套办法。
子恒回头看了一眼,歪斜的病房几乎完全被树林挡住了,现在鬼子母应该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但子恒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倾听了一阵。
一只戴胜在远处敲击着树干,头顶上茂密的枝叶里有松鼠在窜动,一只狐狸在不久前刚刚经过这里,嘴里还叼了一只兔子。除了他们之外,这里再没有凡人的气味了,没有迹象显示护法藏在附近。大约他太小心,但不管得到的理由是否可信,他还是对这样的巧合无法释怀。两个鬼子母都是他以前见过的,其中一个半夏不信任,另一个他也不知道是否可以信任。
“你们一直待在这里?”他问,“和鬼子母连翘、茵陈在一起?”
“不是。”欧阳誉回答,“男人怎么可能和鬼子母睡在一个屋檐下?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我们本来认为这会是一个不错的藏身之地,”令老典说,“但她们在我们之前到了这里。我觉得,如果那时不是花婶和女事会其它一些成员恰好在这里,那些护法很可能会杀了我们两个。”
欧阳誉扮了个鬼脸:“我觉得,是鬼子母发现了我们是谁,阻止了护法。我是说,她们认出我们是谁的父亲。她们对你们这些男孩好像非常有兴趣,我可不太自在。”他犹豫了一会儿,用手指抚摸着弓背,“那个茵陈不小心说出你们是缘起,你们三个都是,我听说过,鬼子母不能说谎。”
“我从来没有在我身上看见任何缘起的迹象,”子恒有些挖苦地说,“也没有在马鸣身上见过。”
令老典看了子恒一眼。子恒没有提到令公鬼————他真应该学学撒谎,这样才能隐藏好他和所有人的秘密————但令老典只是说
:“大约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看,比如你是怎么带着一位黄巾力士和三名厌火族人走到这里来的?”
“我见过的最后一名卖货郎告诉我,在世界之脊的这一边出现了厌火族人。”欧阳誉插话说,“但我不相信他。他听说三江口到处都有厌火族人,或者是黑齿国,他不是非常确定,但他肯定现在距离荒漠很远的地方也有了厌火族人。”
“这些都与缘起无关。”子恒说,“巫咸是我的朋友,他是来帮助我的。我觉得,尸弃也是我的朋友。鬼断怨和鬼指残得是跟着小丹来的,不是我。这里的事情很复杂,但它们还是发生了,这些都与缘起无关。”
“嗯,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欧阳誉说,“鬼子母毕竟是对你们这些小子很感兴趣。令老典和我去年千里迢迢地去到嘉荣城,去到白塔,想看看你们到底在哪里。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人,她承认知道你们的名字,但她们肯定是隐瞒了什么。太微玄使让我们坐上了一条驶往下游的舢板,我们的口袋里被塞满了瓜子金,脑子里被塞满了模糊不清的保证,结果我们差点就把长弓拿出来了,一想到白塔大约正在利用马鸣,我就不高兴。”
子恒希望自己能告诉马鸣的父亲,情况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但他不能肯定自己在说出这种大谎话的时候,是否还能摆出一副诚实可信的面容。纯熙夫人盯着马鸣,并不是因为她喜欢他的鬼笑,马鸣像他一样,已经陷进了白塔盘根错节的罗网,大约陷得比他还深。他们三个都已经被紧紧地捆住,而白塔则在牵动捆绑他们的丝线。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最后,令老典低声说:“小子,关于你的家人,我有很悲伤的消息。”
“我知道了。”子恒飞快地说道。
沉默重新笼罩了他们,每个人都盯着自己的靴子,这个时候,他们需要的只有沉默。三个人都需要时间从痛苦的思绪中脱身出来,并藏好脸上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