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振域嘟着嘴巴:“胭脂可不是小媳妇儿,人家是黄花大闺女。”
“哎呦呦!你连人家的名字都晓得啦!胭脂,不错不错!听起来比萝卜糕秀气的多!”
严振域涛涛不绝对我道:“你晓得不?胭脂日子过的可苦,跟她哥哥相依为命。爹娘死的也早,大哥脾气还不好。胭脂天天在街上摆摊卖萝卜糕,一双白嫩的小手崩上去好些油点子,烫出来十几颗大泡呢!”
这个严振域,从小生在富贵人家,倒养成了一种优柔寡断,悲天悯人的性格。
我俩从十几年前一直跟随着朱老师学西学。严振域贪玩,又不思读书。倒是跟家中的大丫鬟,小婆子处的感情颇好。
他原本生的就眉清目秀,长相有些女气,性情也是那种幽幽怨怨,最喜欢和女孩子在一处。尤其是一上街,今天瞧上了惠春院的秋红,可怜人家被鸨母打骂。明天又爱怜上了戏院里的三月春,觉得人家演的虞姬惨兮兮。
这几日可倒好,前一阵子,我和严振域上街买钢笔蘸水。这小子就被一个在绸缎庄前面儿摆摊位的小娘们儿给勾引了去。
那小娘们儿生的纤腰,翘臀。脸蛋儿尖尖,要说漂亮,倒也有那么几分韵味,却算不上绝美。
小娘们儿摆摊儿卖炸萝卜糕,这该死的严振域就天天去那摊位上买炸萝卜糕。自从认识了那小娘们,我已经记不清至今连续吃了多少天的大萝卜。
“振域,这天天吃炸萝卜膏,我可有点儿吃腻了啊!要不你再换一个主儿吧。改明儿我再带你上街寻摸,寻摸,看看有没有卖蒸包子的小婆娘,长得也眉清目秀,你好换个目标,我也顺便换换早点口味。”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严振域翘着二郎腿,一手捂着腮帮子。
“我对胭脂可是真心,等我们二人相互了解一番,我便把她娶回家来!”
“你可得了吧!”我连忙摆手:“我还不晓得你的真心。跟伺候你奶奶的丫鬟桃儿是真心,跟惠春院的真真也是真心,跟卖头绳的小红英也是真心……得!你的真心呀,顶多维持三个月,也就成真情变得无情了!”
严振域道:“胭脂和那些女人不一样!我和那些女人,不也算得上是好聚好散。我又没亏待过她们。不过这一次,我当真瞧上了胭脂!”
像这样的话,自从严振域知晓了一方面的生理知识开始,他几乎每过上个把个月,就会对我说一回。
然后,我就亲眼见着他从第一次动真心,直到现如今,真心已经分成了千百瓣,我实在懒得理他。
“朱老师呢?怎么还没来?”
严振域说:“我姑姑这几天病的越发严重,姑父照顾她呢,估计一时有点儿耽搁!”
严振域一边说着,一边伸着头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他悄悄地对我道。
“我娘说了,姑姑恐怕快不行喽!也就是这几天……哎呦,天天晚上吐血,整个人瘦的跟个骷髅一样,太遭罪!”
严振域的姑姑,就是想当年的严家病小姐严笙萍。
十三年前,朱老师不顾家中父母反对,毅然决定来到严家当上门女婿,娶下严笙萍为妻,现如今已经整整十三个年头。
朱老师在这十三年的时间内,从来没有纳过妾,只守着严笙萍一个人。现如今,朱老师早已年过40,膝下却仍旧没有半点子嗣。
即便是这样,笙萍师母的病仍旧是日益加重,永不见好。尤其是最近这半年,师母前前后后不知道突然晕过去几回。倘若不是严夫人一直在身边,又是针灸,又是熬上等的大补药。朱老师还从国外搞了一些先进的西洋药剂,才勉勉强强让师母撑到现在。
严振域说:“我爹早连棺材,寿衣都备好了!就是可怜我姑父。多痴情的一个人,老天爷怎么就不能让好人得点儿好!”
说到此时,突然,一阵稀碎的脚步声从教室外面传来。
我们透过教室上的玻璃窗户向外看,不是旁人,是严府的汉奸头王管家。
这些年的时间,王管家年纪大了,腰背佝偻了,可是他那汉奸头的发型,还是没有改变。
“哎呦!少爷,王家少爷。不好喽!”
汉奸头管家口中一边喊叫着不好喽,一边急匆匆跑进我们教室。
“怎么?”严振域挑着眉毛发问。
汉奸头管家累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老东西,快说呀!”严振域急的直拍巴掌。
汉奸头道:“姑奶奶,姑奶奶她归天喽!”
“什么?我姑姑?”严振域登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得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是勐地一震。
师母,严笙萍,她,竟就这么撒手人寰。
我和振域第一时间往朱老师的房间赶去。
“老师!”“姑父!”
我们两个人急匆匆赶到朱老师房间的门口,只听到一阵凄惨异常的嚎啕声。
“笙萍,啊……笙萍,呜呜呜……你走了,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怎么活……呜呜……”
这声音我实在再熟悉不过,是朱老师。多少年,我从来没有见到他如此悲伤的模样。
我跟振域缓缓走进房间。
屋子里,严老爷,严夫人,严振邦,还有振邦娶的女人,以及一屋子的丫鬟仆人,老妈子都战战兢兢的围聚在一起。
师母的遗体就松散的瘫在床头,她一条瘦骨嶙峋的胳膊,从床边儿垂了下来,师母紧紧的闭着眼,脸庞嘴唇已经完全没有半点血色。
她走的其实蛮痛苦,师母找在最近这半年内,就已经吃不下去东西,每天除了勉强灌一些汤药,当真如同神话传说般的喝风饮露。
师母的尸体,消瘦的顶多能有六十多斤。她一个四十多岁的成年人,手臂,大腿,愣是比不过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娃粗。
师母浑身干瘪的就如同一个骷髅人,唯独她的脸庞异常的浮肿,面颊肿得像发糕,眼皮肿的睁不开,就连鼻头都肿得油光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