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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伊丽莎白医院的专用病区里
整条走廊内堆满了鲜花,阳光透过窗外的雾气射进来,朦朦胧胧的,给人一种误入花圃的错觉。潘国兴的病房就在鲜花的尽头,是一间布置得极豪华的套房,窗子朝向正南,阳光充足,室内设施一点都不比酒店差。
早晨八点钟,走廊内静而空,一位年轻的护士小姐身穿白色的护士服,戴着白色的口罩,极悠闲地走向潘国兴的病床,整个走廊内都回响着她自己的脚步声。
轻轻敲了三下房门,里面传来低沉的男声:请进。
护士小姐将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推门走了进来。
五天前潘国兴刚刚做过部分结肠切除手术,因为年事已高,他对麻药适应性不好,晕睡了三天,前天才从ICU(重症监护室)转到专用病区,身上连了许多线,正在监测心跳速度、血压、血氧度。今天病房内只有潘嘉庆、潘嘉颖两兄妹,看到护士小姐,潘嘉庆从沙发上抬起头来,眉头微皱,显然是对这么早被她打扰很不满意。
“有什么事么?”他不耐烦地问。
“刘医生请患者家属去一下医生办公室,要将这几天的会诊结果通知家属。”护士小姐轻轻扶了一下眼镜,又用眼角瞄了一下监控仪,监控仪屏幕上的波纹上下跳跃,数字变化平稳。她又看了一下病床的潘国兴,他还在兀自睡着,脸色灰黄。
“哪位刘医生?”潘嘉颖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语调铿锵,俨然一副商场女强人的派头。
“是刚从美国回来的*医生,医院为了治疗潘老先生的病,特意从美国将他请回来。”
潘嘉颖说,“大哥,你去吧,我留在这里照顾爹地。”
“最好家属一起过去,刘医生说,有一些事情,最好极早通知家属。”护士小姐语气尽量柔软,不掺杂一点个人感情。
潘嘉颖冷冷地盯着她看了两秒钟,又转过头看着潘嘉庆,潘嘉庆冲着她点点头。潘嘉颖叹出一口气,拿起沙发上的LV皮包,说,“那麻烦你在这里照看一下,我们去去就回。”
护士小姐微微颔首,说好的。
听着潘潘嘉庆和潘嘉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护士小姐慢慢走向病床,俯下身子,盯着潘国兴看。三年不见,他老了不少,一场病痛让他的抬头纹都淡开了,她细长的手指慢慢抚上他的额头,抚摸着那些深刻的皱纹,原来血浓于水这句话是真的,要不然,她见到这个老人,为什么心里好像被大石堵住一样的难过呢?
她慢慢地拉下口罩,又摘掉了眼镜,一双剪水大眼便露了出来,那皮肤白得像瓷,嘴唇略厚,真是个美人,只是她太瘦了,神色就显得憔悴,一弯腰,背上的骨头清晰可见。
她在潘国兴的耳边轻呼着,“爷爷,爷爷……”当叫到第六遍时,潘国兴的眼睛慢慢睁开,露出一道小小的缝来,因为怕潘国兴休息不好,病房内的窗帘没有打开,薄薄的阳光露进来,显得他的眼睛很是混沌。
看到护士小姐的脸,潘国兴的眼神就像是凝住了,眼内多了些异样的光采,是兴奋,是恐惧,亦或是询问。
护士小姐的小手微扬,像变魔术一样,手中多了一朵黄色玫瑰。她的嘴边旋开漂亮的小涡,将那朵黄色玫瑰放在潘国兴的枕边。
“黄玫瑰代表永远的爱,那是我对您的感情。如果您还想看到我,就一定要继续活下去。”她的眼神顿了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戴上了口罩和眼镜。
走廊内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房门被打开,潘嘉年和莫可盈走了进来。潘嘉年一边接过莫可盈的大衣一边问护士,“请问刚才病房里的患者家属去了哪里?”
护士微垂着头,不徐不急地答道,“被医生叫去了办公室,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既然家属来了,那我先去忙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这么好的可塑性,居然可以粗糙到这种程度。
莫可盈礼貌地说“好的,谢谢”。
在护士的手握住门把手时,潘嘉年说,“等一等!”
她的一颗心一下子悬起来,手指不可遏制的有些发抖。
“还有什么事吗?”
“患者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两分钟前吧。”
“嗯,那你先忙去吧。”
她终于走出了病房。潘国兴的喉咙里发出“呜呜”声,可惜他太虚弱了,还不能说话。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她看到潘嘉年将耳杂附到潘国兴唇边,问道,“爹地,你想说什么?”
简方喻在洗手间内换下了一身白衣,将那白衣扔在洗手池上,换回了自己的粉色套装。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三年了,她已经长大了,爷爷却更老了,不知道她今天的决定对不对,他会不会因为她的到来而改变主意,积极配合化疗。
从电梯里走出来时,简方喻给裴雅诗打了一个电话。
“雅诗,我马上出来,将车子开过来吧……”
一个高大的身影闪入了她的视线。他一身黑衣黑裤,戴着黑色的墨镜,本来是电影里黑社会的打扮,但他穿起来却显得高贵时尚,他的皮肤较三年前要略白一些,头发长了一些,不再像小山一样扎在头顶上,柔软的碎发凌乱覆在额上,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拂动,便显出年轻男子的平和帅气来。
简方喻缓缓地合上了手机,强行抑制住心中的惊涛骇浪,目不斜视地走向大门,从他的身边走过去,从容淡定。
他们擦肩而过,彼此的气息平稳,就像是两个真正的陌生人一样。
医院的感应门已经打开,简方喻的腿迈了出去,没有一丝犹豫。唐采石像中了魔咒一般钉在原地,脑袋里全是刚才那个女子的形象,是她,是她,真的是她。她回来了!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她走,不会再让她一个人承受痛苦。
他猛地转过身,大步追出去,风掀起了他的头发,他的一双眼睛,睁是血红。可是,哪里还有她的影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