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李纪的意识好似被拉上高空。
大地在他的脚下,城池变成低矮模型,无数似蚂蚁般的人儿不断迅速走动着。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日月移转,脚下世界不断变换,往昔邋遢的小乞丐变成了某武馆的学徒,小霸王般的张巧巧也变成了亭亭玉立的闺中小姐。
青梅竹马的友谊似乎伴随着他们的长大而渐渐远去,平澹、潜移默化、悄无声息。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一直陪着谁。
正当他们渐行渐远时。
乱世......也开始了!
安静祥和的城池被战乱波及,熊熊烈火此起彼伏、哭声、喊声、打砸声不绝于耳。
袁子初跟随着武馆师傅南下撤离,途中遇到兵匪拦路,武功强劲的师徒二人强闯临时搭建的匪寨,待屠戮众匪,寻找物品时。
袁子初推开黑漆漆的暗室石门,看见了里面衣衫不整,双眼空洞无物的张巧巧。
瞬间,如遭雷噼!
……
南下
……
南下
……
南下
……
某个夜晚。
袁子初屠戮附近匪寨归来时,那坐在窗边安静呆坐的张巧巧说了数月来第一句话。
“子初,娶我可好?”
袁子初愣了片刻。
他看着她那攥紧指甲入肉的白嫩拳头。
回道:“好!”
当夜。
武馆师傅邀请附近逃难而来的众人,为袁子跟张巧巧主持了这场简陋的婚礼。
……
南下!
……
南下!
途中武馆师傅被有人暗算下毒,暴毙!
最强武力值已逝。
基础的生存没了保障。
一直跟随南下的难民们纷纷作鸟兽散。
含泪埋葬恩师,袁子初夫妇再次上路。
……
就在李纪疑惑为什么视线在不知不觉间被固定在袁子初夫妇二人身上时。
陡然。
下坠感袭来。
李纪若流星滑落、下坠。
……
县外三十里。
一辆牛车逆着夕阳缓缓行驶在官道上。
牛车后方的干草垛上,正相互依靠着一对逃难的年轻夫妻。
女子年岁不大,只不过身材干瘦,脸色苍白,似乎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男子则是紧紧握住女子白皙的手掌,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粗布麻衣。
眼下天下大乱,兵灾四起,天灾人祸不断,他们夫妻二人能逃到此地已是不易。
“先生可是去县里投奔亲友的?”
李纪勐地睁开双眼。
就见赶着牛车的老车夫笑逐颜开的问。
投奔?
投奔什么?
李纪心中念头方起,整个人却仍旧没有从被压抑、关押在体内的感觉里脱离出来。
脑海里浮现出大量陌生的记忆,乞讨、拜师、习武……乱世……张巧巧……
大量陌生的记忆如同洪流开闸般,令得李纪一阵阵的头晕脑胀,心中直犯恶心。
原本清醒的意识被这洪流般的陌生记忆冲刷,真!太真实了!真实到不似幻境。
就如同,鸠占鹊巢。
他正在逐渐同步袁子初的记忆。
这无不令得李纪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他不知道若是脑海里全部被塞进袁子初的记忆,会不会……袁子初的人格。
会逐步取代他现有的人格?
而且,此刻,他知道。
老车夫问的不是他,而是......袁子初。
只见‘他’笑道:“是啊,家中遭了兵灾,所以带着娘子来此地投奔姑父。”
“不知先生姑父姓甚名谁?”
老车夫挥舞着手中的鞭子,热心道。
“小老头在此县多年,认识的人可不少嘞,知晓先生姑父的名讳也说不一定。”
袁子初正欲开口编造这根本不存在的姑父名讳时,依靠在他怀里的女子醒了。
“娘子,你醒了?”
“妾身没事,有劳相公挂念了。”
袁子初宽大温热的手掌覆盖住她的芊芊柔夷,眉头微松:“娘子没事就好!”
老车夫见两人全部醒了过来,看着这腻歪的场面,整个人沉默的赶着牛车。
摇摇晃晃中。
牛车终于驶到县城门口。
袁子初将车钱给了老车夫,又在入城时使了点银两免去路引,这才进了县城。
街道上人潮拥挤。
卖包子的,卖梨子的,卖布匹的……
叫卖声四起,人来人往,极其热闹。
袁子初牵着张巧巧的手,虽然背着沉重的包袱,但依旧有说有笑的行走在街道上。
“相公,你瞧这个红豆簪子怎么样?”
张巧巧拿起首饰架上的红豆簪子,放在自己挽起的青丝上,左右不断比对着。
袁子初带着宠溺的眼神,从她手中接过红豆簪子,熟练的插在她挽起的青丝之中。
“好看!”
“这红豆簪子跟娘子意外的相配啊!”
卖首饰的老板娘见状,看着即将到手的生意,连连夸耀:“这位先生眼光极好!”
袁子初没有理会,将红豆簪子插在张巧巧头顶之后,朝老板娘说道:“多少钱?”
“不贵,才一两碎银!”老板娘顿时眉开眼笑,夸张的张开五根手指。
一两碎银!
在这个乱世末路的年代,已然够寻常穷苦人家足足饱腹半月有余了。
区区一根簪子,竟就值一两碎银?!
张巧巧见袁子初准备掏钱,却是将发髻上的红豆簪子给取了下来,说道。
“太贵了,不值当!”
袁子初却是推开张巧巧的手,一手将红豆簪子拿起,一手将碎银递了过去。
“娘子不必如此,这红豆簪子既是娘子心爱之物,使些银两又有何妨?!”
此言一出,不知为何,他想象中自家娘子应该是模样娇羞的接下,然后,他将红豆簪子给她戴上的温馨场面,并未出现。
反倒是,张巧巧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娘子......”
袁子初手里拿着红豆簪子,挠了挠头,无辜的望着首饰铺的老板娘。
老板娘见势不对,连忙说道:“先生赶紧追啊,女子嘛,哄哄就好了。”
“多谢!”
袁子初道谢。
拿起红豆簪子便追了上去。
他方一推开人群,追了上去。
就见自家娘子冷冷的看着他,双臂环抱,脸颊气鼓鼓的,好似仓鼠一样。
“娘子,红豆簪子!”袁子初将手中的红豆簪子拿出,笑着献宝一般的献了出去。
张巧巧呆呆的看着他。
他以为自家娘子接下来会生气,会骂他乱花钱之类的话语。
然而,只见她呆呆的站了片刻,两行清泪无声的从她洁白无瑕的俏脸上滑落。
“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