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大战,对罗青而言都有着莫大的裨益,经过除夕当夜那几场厮杀,尤其是直面抓周的对垒,罗青斗法之时的精气神绝非昔日可比,凭仗着出其不意,罗青一招戳死百晬境的丘疹,绝非难事。
罗青将丘疹的尸首扔进荷囊,拍了拍乌骓马的马头,坐骑临阵厮杀的效用不言而喻。
淫风地有三处官方马场,一家在淫风城旁,一家与违豫镇相傍,还有一处在淫风东边,除却马场外,其实淫风地因地广人稀,往来也能瞧见野马群。罗青一路走来,就曾见到过一伙野马,只是他没有去轻易招惹。
罗青没去过马场,不知其规模大小,不过听说在违豫镇有一队骑兵,名为‘黑甲精骑’,乃是分属于淫风城‘黑甲精骑’的一支,这支兵马也是淫风最厉害的骑兵,据说黑甲精骑一两百年前就曾跟随淫风侯征战天下了。
客忤之地划分出的马厩中战马多数来自于违豫镇,罗青差人统计了客忤战马,一共有百八十骑,这些马多是斥候差遣所用,多在祀衙马厩。
除了官方所属的战马外,民间百姓的马同样不少,甚至更多。
世间的奇珍异兽有是有,厉害是厉害,但那等吞金巨兽,给全部的骑兵配上,不现实,淫风这土地贫瘠的小地方,没任大的资源。
在中原那些个富庶的地方,是存在着那异兽骑兵,甚至不只是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那些兵种,也有。
四海四渎之中的龙王或水族首领手底下的蚌蟹鱼虾,都是些个厉害的。
罗青将马暂且放置在城外,独自一人,迈动着残风步,踩着笔直挺立的城墙,如风而上,尔后从壁垒之上、望楼之上的兵卒身边吹过,不消片刻,行到官署。
他神像已立,在自家一亩三分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往,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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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疹身死的消息没有造成多大的动静,一方面是罗青尽力压下了此事,另一方面则是丘疹在客忤中存在感实在足低,名声实在臭,兵卒只有感觉大快人心而已。
在丘疹所住的那处宅邸,罗青把他这多日来献出的钱财诡物,统统搜刮回来。
他的东西,岂是那般容易侵吞的?
罗青动手前算了算日子,压根没给违豫伯再派遣人来的机会,估摸着前往淫风城的有秧风是该回来的日子了,才下了手,不过他仍派遣朱堂去了一趟违豫镇,向那位违豫伯禀告此事。
只是特意嘱咐了朱堂,言说有秧风将归,不愿再劳烦哪位大人前来。
坊市,打摆子阁。
胖子双手拢袖,身前站着一名走马承受,此人名索飞,年岁二十许,青年模样,长相丑陋,是新近招来的走马。
索飞一双斗鸡眼向外瞥了一眼,盯着胖子问道:
“头儿,违豫镇那边让我们调查丘疹的死,我等该如何?”
胖子搓了搓手,手中有一件御寒的小诡巧,能自由吞吐凛冬硕风的冷意,他冷笑一声,“那位丘疹大人巡视四处,到了咱们走马承受这儿,开口便是索贿。
若非那位新任的客忤大人在咱头上顶着,拿了不少的疫病钱出来,老子非得大出血不可。
咱们淫风祀修少,人口少,从天下各处招揽人才,难免良莠不齐,利弊一目了然。
如丘疹那样贪婪的人,死了咱只会拍手称快,调查个屁!
况且现在咱们现在头上的客忤尹为人不错,出手大方,做事缜密,虽说丘疹死得蹊跷,但当时大人就在官署办公,众所皆知,如何能根据客忤大人发放角知诡巧,绵延布置人马就轻易怀疑?得罪了这样的人?
再说,倘若罗大人暂代祀神的位置被撸了下去,再来一个不堪的祀神,最后苦日子不还是压在咱们头上?”
淫风地的走马承受和当地祀神牵连甚深,在罗青看来是一个极大的弊病,只是受限于走马承受人手不足,所以上头那位走马头目才不得不做的妥协罢。
胖子身前的走马承受咧嘴一笑,“俺觉得也是,那个丘疹在咱客忤,可没做什么好事!”
胖子随后转身招来另外一名走马,“老于,向上面禀告就说,丘疹大人身死,确是欢喜一名高手,暂代祀神无任何可疑之处!”
老于拱拱手,“是。”
索飞同样告了退,从坊市出来,七转八弯,到了歪头街,四处望了望,索飞走到一个商贩前。
那商贩瘦削,穿着一件灰布衫,身上没半点修为,就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索飞应承着两句,问了货价,压低声音道:“走马那边,任中任胖子对大人印象极好,不打算深究丘疹之事。”
那名出身寻常百姓之中,负责接头的商贩点点头,脸上洋溢着笑,大声叫了一声来一来看一看。
索飞传了两句消息后,再货摊上买了两件货品,便离开了此地。
客忤地的走马承受折损严重,亟需招徕人手,而且当下欢喜地的勾当郎尽数清除,走马的招揽要求比以往放宽了一点,罗青怎会不趁着这个机会,再走马之中安插人手?
而那位商贩小人,乃是书生刘何举荐而来的,确实就是个市井百姓,但为人不错,所以才得了差事。
打探消息来往,尤其是那等潜伏在平头老百姓的勾当郎,最好还是用民众之力,罗青不拘一格,收拢人心,其中效用如细雨润地,看似不显,但实则往往能发挥意料之外的作用。
消息传到了罗青手中,他并不觉意外,谋划百密难免一疏,不过那最后一疏,也不是不能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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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罗青在官署迎来了两个人,一个体型魁梧,背着一把宽刀,一个背着藤箧,身量稍瘦,身穿灰色劲装,头上戴着幞头,两人皆皮肤黝黑,惯常行走江湖。
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罗青一同前来违豫镇的屠永安、敬修远两人,当初三人一同前来违豫镇,只是罗青因目的地不同,因此在那条河水前分别。
有秧风说去淫风城后,尚未启程前,罗青就派遣了一名白廊举荐来的兵卒前往淫风。
淫风城中的情况两眼一摸黑,罗青叫一人去,是为了探查有秧风何时到了地方,何时归来,以便他提前知晓,而且淫风侯任命的消息不达客忤,先传遍淫风城,派一人前往,也能更早知道淫风侯下达的消息。
罗青初占客忤,对手下了解不深,所用之人多是白廊一伙人,也是迫于形势,不过也仅仅是在明面上的兵卒会用白廊朱堂的举荐,如反渗到走马承受,建立自己的暗桩,罗青则走的是刘何这条线的举荐。
往后随着建立属于他自己的人才培育地——学校,随着对正军之中兵卒的了解,罗青会不断提拔些其他人,而不是让白廊朱堂叶同声这一伙一家独大。
当下为权宜之计。
那名被罗青派去的兵卒朝着罗青躬身拱手,康慨激道:“大人,幸不辱命!”
罗青没立刻询问有秧风之事,而是笑了笑,对那两人道:“敬兄、屠兄,当日你们二位说要去讲淫风城,只需去‘痛风酒肆’打听你们消息即可,不曾想果真在那?”
屠永安、敬修远是两个聪明人,虽说是罗青派人数百里礼贤下士,可他们来此,恐就要成了罗青门下之人,如何敢和当初一样,以兄弟相称?
况且身份相异,罗青陡然一跃成为了一名仰头才能望到的祀神,不容两人不忐忑。
屠永安两人躬身拱手,礼节不缺,“大人。”
罗青赶快伸手,将两人扶起,爽朗笑道:“两位老兄,折杀小弟,去年一路来到这违豫镇,小弟多受两位老哥照顾。
若说拜,当是小弟拜谢两位老哥。”
向来更小心的敬修远瞧着罗青模样,不似作伪,松了一口气。
两人从淫风城过来,可是犹豫了数日,一来是不敢相信那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能当上祀神,二来是就怕少年郎得了志,翻脸不认人啊。
罗青倒也没有表现太过,以至于虚假,而是如当初一般,寒暄两句,问道:“两位老兄是何时从沉疴村返回淫风城的?”
三人并肩进门,走过官署一进院,到了厅堂,各自落座。
屠永安见罗青与先前并无二样,咧嘴一笑道:“年尾之前,我俩赚了些,就从沉疴返回了。
还记得咱上次碰上的那只狐媚子么,我辛辛苦苦抬了任远,确实没白抬,在沉疴可是卖了许多钱财!
我俩就靠着那桶酒水,赚了个盆满钵满。
只是可惜,我二人原路返回时,再经过那地方,愣是再没找到余下的那两桶价值高昂的酒水,许是被能找穴探洞的家伙找到,搬走了。”
敬修远笑着补充道:“说来老屠背着的那一大桶酒水,可是也害我二人不浅,当日我二人到了沉疴,做了任大的买卖,被人盯上,若非那人大意,我二人拼死,险些死于其人之手,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季。
对了,那一桶酒水本是你我三人共享之物,如今被我二人尽数吞下了,回头给兄弟补上。”
罗青眼观鼻鼻观心,摇摇头,“敬兄,当初两位可是与我说了不少事,传授我不少行走江湖的经验,若没两位,哪有今日的小弟?
且休再说甚么补上。
至于那两桶价值不菲的酒水,丢了也就丢了,往后你我三人在这客忤,不怕没那钱财。”
敬修远笑了笑,“也好,反正往后我二人就跟着大人了。”
屠永安问道:“兄弟如何就坐上了客忤祀神的交椅?”
罗青轻描澹写一掠而过,“当初来到负薪,得了不小的机缘,实力突飞勐进,除夕时此地遭了欢喜地的侵袭,小弟领着众人,杀退了来敌,而客忤祀神身死,就这般稀里湖涂当上了暂代祀神。
这不,就派了一名手下,前往淫风城打探,并且邀请两位前来。”
敬修远回过头,一抚额头,“见到兄弟,只顾得高兴,险些忘了兄弟的大事。
我俩从淫风城来,也得知了客忤祀神的消息。
兄弟正是此地祀神。”
罗青之前对两人用的一直都是假名,罗青的名字,二人先前一点不知,在路上小兵告知,二人才知此事。
罗青并不意外,点点头,笑道:“两位老哥舟车劳顿,想必是乏了,宅邸先前我已安排妥当,距离祀神庙不远,不妨先去歇息?”
敬修远两人相互一视,“也好。”
罗青站起身,在前带路,引着两人朝官署所属的一处宅邸去,一边道:
“两位老哥来过这西北边境之地,想必知道咱们淫风地的斥候,向来都是用隶属于淫风的野修充当,只是前不久的大战,我客忤野修损失甚多,所以我便打算组建正规斥候。
此番请来你们二人,不为其他,就只是为了斥候。
你们两位野战经验丰富,杀敌甚多,不知可否愿意助我组建斥候队伍?
人马我已为你们二位配足,只差了统兵的两位统领了,不知两位哥哥意下如何?”
罗青与这二人相处多日,对两人品行实力了解不少,自是任用熟稔之人更靠谱些。
敬修远与屠永安驻足而立,站在罗青面前,躬身行礼道:“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敬修远再次道:“大人,礼不可轻废,我兄弟二人承蒙大人看得起,做那斥候统领。
但若以兄弟相称,往后难免失了威严。
况且称呼而已,坏不得你我感情。”
罗青笑了笑,不再刻意去拉拢。
说话间,三人到了宅院。
“此间宅邸厢房四间,厨房厅堂一样不缺,足够两位哥哥用了,若还有甚么需要,但说无妨。”
敬修远拱手道:“大人事务繁忙,且去无妨,余下我二人打理即可。”
罗青与两人寒暄两句,转身回了官署,到了刘何厢房。
那名小卒恰好与刘何说罢,转身出门,瞧见罗青,恭敬道:“大人。”
罗青温润道:“一路风尘劳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