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没有说话，而是把黄铜小车上的牛皮纸大信封递给克里斯廷娜。
信封他拆开过，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就随手丢那儿了。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至少能让克里斯廷娜清楚拍卖会仍如期正常进行的消息。
信封里倒出了一张卡片和一封请柬，克里斯廷娜读了请柬，脸色难看。
请柬上说他们已经对罗曼诺夫家族的银行账户完成了验证，罗曼诺夫家族提供了足够的财力保证，所以荣幸地邀请路明非参见他们的拍卖会。
布宁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前两天说好的事情，今早儿便把请柬送来了。
而克里斯廷娜之所以脸色忽变的原因，无疑是她并未收到类似的请柬。
思考许久，她长叹一口气：“也好，这样能保证我们可以获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你清楚拍卖会的形式吗？”
路明非摇头，他在来俄罗斯之前都未听说过布宁这个人，怎么可能知道他拍卖会的具体内容呢~
克里斯廷娜说：“拍卖会前先是一场招待会，基本就是大家吃吃喝喝，跳舞赌钱。”
“招待会也有一些人会互相探探底细，虽然有些人财力不够，连请柬都没拿到，但大家可以把筹码凑起来，结成联盟，供一个人进入正式的拍卖会。然后到了午夜，有请柬的人就会被请到更隐秘的会场里，拍卖会的规模很小，一两个小时就能完成，但会有十几亿美元的成交额度。我要知道他们到底在卖些什么，最好能有物证。”
“听上去很高级的样子。”路明非点头。
他其实也参加过高端的拍卖会，一些混血种在芝加哥拍卖场上砸下几千万美金的往事历历在目。
所以对克里斯廷娜口中的拍卖会他最多只是好奇，并不感觉震惊。
“他们在卖违禁军火的事情，你们仅仅是猜测而已，对么？”、
“没错。”
克里斯廷娜没有遮遮掩掩，大方地承认了。
“可即使是半废的核弹头，军火黑市上几千万美元一枚也买得到，那已经是全世界最高级别的军火，依然比不上这场小型拍卖会，布宁他们坚持每年都来这里，所交易买卖的东西一定有很大的利润，但我们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样的军火能有这么大利润。”
路明非撇撇嘴，心想你的幕后老板和布宁的幕后老板都是一个人，他能不知道拍卖会交易的是什么东西吗？也许什么拍卖会和客人都是他自导自演的剧本，叫你来这里无非是给他们配戏的棋子而已。
不过这话不方便直接告诉正义的女情报员，这孩子还活在绝对正义的世界观当中。
“丑话说在前面，我能拿到请柬是靠着我老板的财力保证，我去了最多也就是帮老板举举牌子，没有钱给你带回实物证据。”路明非说。
克里斯廷娜挥手打断他。
女孩潇洒地从内兜里抽出一个黄皮纸信封，丢给路明非。
路明非疑惑地捏了捏这个带着少女体温的信封，里面显然是一张卡。
“一张不记名的银行卡，32位密码，知道密码的任何人都可以用。”克里斯廷娜找来纸条，刷刷地写下密码。
“卡里有2000万美元，前两天我向安全局申请通过审批的行动经费，财政部那帮老顽固拖了好久才给我发下来，原本我也有机会去拍卖会上看看的，但我询问了一些人的家底，他们中最少的人都带了五千万美元。”
她郑重地把密码纸塞进路明非手中，脸色庄重地像是要赶赴战场牺牲的士兵一样。
“你现在有钱了，我把我的筹码给你！只需要你带回来关键性的物证就行。”
克里斯廷娜盯着路明非的眼睛。那份倔强和孤注一掷的勇气让路明非心中一动。
不难想到这笔钱来之不易，还附带着巨大的责任。
即使电影007中的詹姆斯·邦德先生，带着军情五处的钱参加神秘赌局，还得有个财务官盯着免得他肆意乱花。
但是路明非可没有，如果他卷着这么一大笔钱逃跑潜入其他国家，这个黑锅就得由克里斯廷娜来背。
她养父是个清廉的官员的话，大概也没有多少财产可以帮她填补亏空，到时候卖身还债都不一定还的起。
可出于革命情感或者莫名其妙的信任，克里斯廷娜就这么把自己那一点小底牌交给路明非了。
这让路明非想到自己高中看的那些漫画。
在那些幻想中的世界里，男主和男二之间托付生命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动不动就是带着我的剑/忍术/梦想/机甲/圣衣去战斗吧！
多少大热人物就这么噶在了作者的剧情杀之下。
好多年前看自来也死的时候他还哭的老伤心了。
现在克里斯廷娜也是一副毅然决然做好了死亡准备的模样，路明非一时间有些感慨。
其实事到如今他也没把自己当成跟克里斯廷娜一伙的同伴。
只是情报员小姐一厢情愿。
但如果他真的接了这张密码纸，两个人就绑定在一起了。
当然，他也可以带着钱跑路，但那样克里斯廷娜的下场可想而知。
路明非沉默两秒，忽然接过密码纸，擦燃火柴，点着了丢进烟灰缸里，看着它迅速地化为灰尽。
“你什么意思？”克里斯廷娜站起身来。
“实物我会帮你带回来的。”路明非低着脑袋，继续喝茶。
“你没有钱怎么带回来实物？”
“银行卡密码我已经记住了。”
克里斯廷娜皱眉：“那可是三十二位数字，你都没看两眼能记得住？”
“不需要两眼，一眼就够啦。”路明非摊手，卡塞尔学院有专门教导开发大脑记忆功能的课程。
而且混血种本身的记忆能力就超出常人。
记下三十二位密码对他来讲就跟记123差不多。
克里斯廷娜有些不信，但见路明非如此自信的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
反正她知道密码，要是路明非忘了的话，重新跟他说就好了。
两个人互相揣着心思，聊天的内容逐渐从拍卖会上移开。
路明非问她童年在哪儿生活的，是在布宁身边还是养父。
克里斯廷娜说自己一出生便被布宁送到了养父那里，若不是后来养父告诉她这个秘密，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还有布宁这位亲生父亲。
路明非接着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关于龙族的问题，但是情报员小姐一问三不知。
也许是她在瞒着什么，也许她真的不知道。
路明非想了想，放弃了继续刨根问底的想法。
就在两人交谈间，走廊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路明非微微皱眉，克里斯廷娜却立刻把手伸进了随身的提包里。
想必那支精巧的乌鸦手枪就藏在里面。
情报员小姐这么做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与敌偕亡的大意凛然。
因为传来的脚步声十分沉重，明显是军靴与地面碰撞的东京，那定然是一群经过严格训练的虎狼之辈。
他们踏入023号城市以来，还没有类似的武装人员露过面。
昨晚的警报出现后，这些隐藏在023号城市内的特殊武力也被悄然启用了。
路明非一把抓住克里斯廷娜的手腕，用眼神示意她镇定。
果然他的直觉是对的。
那群人并不是冲着他的公寓而来。
脚步声从门口经过，很快又大踏步地上楼去了。
克里斯廷娜看了眼路明非，两人心领神会，走出房门。
不过运气不是很好，刚出门他们便撞上了匆匆赶来的亚历山大·布宁。
估计老家伙也是在得到某个消息后跑着过来的，两脚雪泥，气喘吁吁。
他是那么地心急火燎，可迎面看到克里斯廷娜从路明非的房间里出来，老家伙还是愣在了当场。
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路明非挠着腰间说不话，布宁横眉怒目瞪着两人，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活像一头被人偷了蜂蜜的老熊，克里斯廷娜冷眼回击。
三国鼎立也比这精彩不到哪里去了。
“吃早餐！对！我请克里斯廷娜小姐吃了个早餐！”
路明非赶紧拉开房门给布宁看被克里斯廷娜吃空了的餐车，同时心里庆幸自己把被子叠了。
布宁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缓解眼下的尴尬，奥金涅茨就带着几位贵宾赶来了。
这个稳重的年轻人此刻有点慌乱，行色匆匆。
布宁微不可闻地挑了下眉毛，随后严厉地看向克里斯廷娜。
“回你的房间，这些事情女孩子不要管！”
“你凭什么吩咐我？”克里斯廷娜立刻顶了回去，嘴角翘得快要顶到鼻子旁边了。
路明非立刻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克里斯廷娜小姐，请在我房间里稍等一会儿，我帮您去看一看，回来告诉您发生了什么。”
克里斯廷娜应该是没想明白自己临时招募来的小弟为何忽然站到老爹那边去了。
但路明非也没有给她多想的时间，握着她芊细肩膀的手掌加大了力量，沉声道。
“同志之间要相互信。”
面对这个忽然冷峻起来的小弟，克里斯廷娜居然发作不起来了，都着嘴转身回屋。
她进屋同时重重摔上了门，以此来发泄心中不满。
路明非笑了笑，跟着布宁上楼，。
此时狭窄的走道里挤满了人，多数是穿着军靴和铁灰色长大衣的士兵。
路明非微微一瞄就发现了他们大衣下藏着的武器。
这些士兵应该是023号城市的警卫人员，之前见不到，或许是昨晚的突发状况让布宁有了危机感，临时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
奥金涅茨带着人正跟他们用烫嘴的俄语高声争执。
叽里呱啦都噜噜的一连串路明非是一个字没听懂。
不过好在还有布宁在他旁边，老家伙冷着脸冲了过去，大声怒斥，暂时压住了局面。
警卫人员们很快便让开一条道，让布宁和路明非通过。
公寓里面水汽弥漫，血红色的水上飘着玫瑰花瓣，龙头还哗哗地流着，水从青铜浴缸中溢了出来。
维什尼亚克，那个最会跳水兵舞的年轻人静静地躺在血水里，赤裸的身体显得那么苍白。
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场面，但路明非还是有些惊讶。
之所以他没让克里斯廷娜上来，是因为他闻到了隐隐的血腥气。
可他没想到场面如此血腥，血流成河了似的。
“维什尼亚克，你这个混蛋……”
布宁刚在旁边问完了发现尸体的时间，告诉警卫让其他人不要进来，索尼亚就强行闯开了房门。
这红发的漂亮女孩穿着睡裙，还散发着浓重的酒气，想来是刚从睡梦中被人叫醒，透露着一股缭乱的美，却没有往日的青春活泼和靓丽，只剩下憔悴沧桑。
索尼亚闯进来后，紧跟着奥金涅茨一伙几个朋友也闯了进来。
几个人什么话也没说，立马从腰间拔枪对准布宁就射。
谁也没料到这个变故，后面的警卫飞扑过来，一边作势要制住这些人，一边站到了布宁前面要给他挡枪。
但都来不及了，扣下扳机后，子弹是人反应速度的几十倍。
布宁眼睁睁地看着火星爆炸，浓烈的火药味传到了自己的鼻孔中，仿佛死神朝他热烈地招手，可终究是没把他与他的罪恶一同带到地狱里。
因为路明非比子弹的速度还快，他上前一步，伸手按住枪械的同时，又在空中把那些子弹全部捏起，跟捏花生米一般。
然后他摆动左腿，把这些人全部扫到在地。
作为混血种，这些连d级血统都排不上的家伙哪怕再来一千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至于没有对着他们的膝盖踢，是路明非刻意留手的原因。
一旁的索尼亚像发狂的母狮般冲了过来，路明非顺手卡住了她。
任由这个女孩用各种凄厉的俄语辱骂，他也没有松手。
公寓里面的气氛完全凝固住了，差一点苗头就会爆炸的那种。
布宁叹了口气，用俄语对索尼亚说了什么，也就那么短短的一句话，索尼亚一行人全都呆住了。
路明非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怀里的母狮子变得无力起来，刚刚那股狂暴劲头截然全无。
如果不是靠着路明非，她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布宁拿起小桌上一个厚实的文件夹，把里面的文件都倒出来甩在索尼亚脚边。
“他本来时间就不多，昨晚见到了神后，他已经满足了，回归了神的怀抱。”
布宁澹漠地说出了维什尼亚克自杀的缘由。
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坐着火车不远千里来到023号城市，一路上纵酒狂欢，和女孩们跳舞，一点都不像是来寻死的。
可在昨晚之后，他下定决心踏入浴缸，割开腕动脉。
听着上个世纪的老歌，独自等待死神的降临。
不过维什尼亚克走得很平静，神志清醒，他把大衣和皮靴都妥善地收在了衣柜里，卧房整洁得就像军人的宿舍。
这个有家族传承也有无限未来的年轻人在拍卖会开始前就给自己买好了墓地。
相比之下路明非虽然也觉得自己会嗝屁在西伯利亚，却大大咧咧，漫不经心，路上还跟情报员小姐姐传出绯闻。
罪过，他真是对死亡这件事太不尊重了。
索尼亚暴躁地翻动那些文件，像是要把它们给撕裂开来，眼眶却越来越红，双肩颤抖，看上去弱不禁风，甚是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