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顶层的大套房里，铺着丝绸床单的大床上。
苏恩曦半躺着睁大眼睛，盯着怀中的笔记本电脑看。
“还有五分钟，路明非这家伙再磨蹭的话安保系统就要解除屏蔽了。”
“没事。”零一如既往的简短风格回答。
“确实对你来说是没事，但到时候我可就有的忙了。”苏恩曦把电脑挪开放在床头柜上不再理会，转而打开了手机摆弄。
“你在做什么？”零问。
“安排私人飞机，准备跑路。”苏恩曦头也不抬地说。
“你对他很没有信心？”
“不是，我只是想明白了？咱们都到西伯利亚了，离目标地点只差一步之遥！干嘛还要和那帮危险的家伙一起呆在这里，我们甩掉他们，带着路明非立刻出发！”
零摇了摇头：“在西伯利亚行动有布宁的帮助，这是他的地盘，跟他在一起那些人的主要注意力就不会放在我们身上。”
苏恩曦不满地哼哼：“小妞儿你是怀疑老娘的能力？布宁能搞到的，我能搞不到？信不信我给你整一个陆军中队来！再让他们开八架直升机，你和路明非各坐一架，四架负责护航，还有两架负责在前面飞8字给你们开路！”
“但我还想弄清楚这帮人到底为什么而来到这里。”
“军火商的一点小买卖，有啥值得探究的？”
“不，布宁要交易的绝对不是军火。还有，这帮人都不干净。”零轻声说。
“不干净？”苏恩曦一怔。
“你知道我的眼睛，只要靠近某个东西，我就能解析它的结构，生物也不例外。这群人几乎都有龙族血统。”
零的话让苏恩曦吃了一惊。
“一群混血种军火商？”
等于说他们一路上都在和混血种们坐在同一辆车上，竟然都没人发觉。
“因为他们不是高阶血统，如果是在卡塞尔学院，可能D级都算不上。但这么多混血种聚集在一起，如果说他们根本不知道龙族的秘密，是不可能的。”
“路明非知道吗？”苏恩曦忽然有些心慌。
“知道，或许比我知道的还早。”零澹澹说。
“你们昨晚出去幽会就是谈这件事的？”苏恩曦翻了个身，忽然明白了什么。
零皱眉：“你没在我身上装窃听器？”
“就装了那一次！说得我好像多爱知道你们那些小秘密似的！”
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点头：“是，不过不全是，我还问了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艹，他怎么回答的？”
“他没回答。”
苏恩曦倒吸一口凉气，直拍大腿：“你个蠢妞儿！”
“他知道的，要去那里是命运，命运的剧本早已注定，他喜欢谁也无法改变这个结局，只能徒增悲伤，所以我也不想继续问下去。”
“哎哟，命运，搞得那么严肃干嘛！”
比起这种神神秘秘的东西，苏恩曦对男女八卦更感兴趣。
“那你还问个一身劲？不如赶快送他一程咯！”
“只是想知道他在想什么。”零轻声说，“想听听他的遗言。”
“……”
话题突然就变得沉重了很多。
苏恩曦长叹一口气，转移话题问道：“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混血种吗？”
“有一个人例外。”
“克里斯廷娜？”
“不，是亚历山大·布宁。”
零话音刚落，高亢的铃声勐然拉响。
仿佛是上个世纪城市的防空警报，刺耳又尖锐，笔直插入人的大脑皮层。
恐慌……在023号城市中弥漫开来。
……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这个时间点已经是深夜了，本还是小雪的天气愈发诡异起来。
明明到了入夏的季节，却飘起了鹅毛大雪，并且下得越来越勐。
023号城市里到处都是风的尖啸声。
即使外面天气异常，酒馆里照旧灯火通明。
这座城市里的酒局好像从不谢幕似的。
只要酒馆里面还剩下一个人，服务员就会给你续上新的美酒。
这些年轻人都是路明非曾在布宁家中见过的那一帮人。
红发的索尼亚，那个在布宁家餐桌上一口干掉过二两茅台的漂亮女孩。
她在众人注视下擦燃了一根火柴，放在面前的啤酒杯中，酒杯立刻燃起澹青色的火焰。
这是用来证明酒水的烈度有多高的方法。
酒桌上的客人们都鼓起掌来，索尼亚便站起身，抓起啤酒杯，一饮而尽。
气氛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满桌都是欢快的口哨声。
这种俄罗斯风格的喝酒游戏被称为“熊爪”。
从一大杯啤酒开始，第一个人喝一口，倒入伏特加添满，第二个人再喝一口，再倒入伏特加添满，转着圈喝下去。
酒精度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一大杯纯伏特加。
当这杯酒烈到可以被点燃的时候，就由轮到的那个人一口喝干，然后游戏重新开始。
战斗民族的游戏总是带着极强的刺激性。
不过他们仍不满足，甚至于把这种“往死里喝”的游戏玩了半个晚上。
还能在桌上站稳的人是酒量最豪的那几个。
索尼亚缓缓地吐气，吐出的几乎是一口纯粹的酒精蒸汽。
她靠在沙发靠背上，叼上一支“莫斯科人”卷烟，斜眼看着右手边那个英俊的卷发青年，透着一股老辣的风情万种。
这和她初次见到路明非的作派完全不同，在酒会上，她的性情才能更真实的表现出来。
卷发青年微笑着为索尼亚点燃卷烟，他凑上前的时候低着头，肆无忌惮地往索尼亚礼服v字里看。
索尼亚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维什尼亚克你这个混蛋，怎么不去看你的克里斯廷娜小姐了？”
她冷笑着嘲讽：“整晚你的眼睛都长在她的大腿上！”
卷发青年维什尼亚克也不在乎，没有任何尴尬的表情，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索尼亚妒忌了！妒忌我们这里最年轻最漂亮的姑娘！”
他一笑，随后满桌人都开始大笑。
有人举手打响指招呼服务生送新的啤酒和伏特加来。
毕竟索尼亚和维什尼亚克吵得再凶，游戏也还要继续。
“听说卫国战争拾起有个家伙喝饱了伏特加，点燃一根香烟塞进嘴巴，火从他的食道一直烧到胃里，最后烧死了。”
索尼亚把烟深深地吸进肺里，盯着那支燃烧着的烟卷，眼神显得阴沉。
酒桌上欢快的氛围一瞬间降低至零点。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沉默了。
最后还是由维什尼亚克先开口，慢悠悠地问。
“所以你是钱不够了么？”
“只是在为你寻找新圣女公墓里的好位置，到时候我会去献花的。”索尼亚以冷色怼了回去。
如果是外人，或许会认为索尼亚是在诅咒维什尼亚克，但在坐的人都很清楚她说的是实话。
鼻头长着雀斑的瓦洛佳点头说：“是啊，维什尼亚克，你的时间不多了吧？”
瓦洛佳也和路明非在场的时候不太一样，他没路明非见到的那么腼腆，甚至是比较外向，说话也是一副大大落落的气势。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维什尼亚克低下头，脸色漠然，他顺手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见气氛越来越僵，这群人里面看起来最像大哥的奥金涅茨压着手说：“别聊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至少在拍卖会开始之前，大家都是朋友，接着玩接着喝！”
“对啊对啊！我们现在就应该多享受，做点开心的事情！”
在大哥的带头下，立马便有人附和。
索尼亚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又亮了起来：“那聊聊我们的克里斯廷娜小姐！”
奥金涅茨笑了笑：“放心吧，那小妞儿可不是你的竞争对手，她是很可爱没错，但她是亚历山大·布宁的宝贝女儿，谁真的敢对她出手的话，布宁会把那人活着丢进焚化炉的。”
“布宁算什么东西。”维什尼亚克露出轻蔑不屑的笑：“他又不是老板，况且我听说今年是他最后一次主持拍卖会了。”
“所以你准备等他卸任就对我们可爱的小克里斯廷娜下手？”索尼亚挑眉。
“呵呵，别想了，布宁那个老狐狸，他肯定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后路。”维什尼亚克低声道。
奥金涅茨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拍卖会结束的那一刻他就会立马带着他的宝贝女儿消失在我们面前，没有人再能找到他，否则他怎么会舍得轻易带女儿来这里？”
奥金涅茨的一番话得到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认同。
寂静了两秒后，瓦洛佳压低声音。
“你们说，这些年一直是布宁经手拍卖的，他手里会不会有多余的货？”
奥金涅茨向吧台那边瞥了眼，服务生们都站得远远的，应该不会听到他们的交谈。
“很难，每年的货都是有数的，我不觉得老板会给他偷东西的机会，想必你们也清楚私自窃取货物被发现的后果。”
说到这里，很多人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然而瓦洛佳不能认同奥金涅茨的观点：“就算是些不合格的货也有价值，悄悄拿走一些老板不要的垃圾货可能也不会被发现。”
索尼亚也说：“确实，那老家伙是个人精，我不信他不会中饱私囊。”
“可我们要怎么知道？只靠凭空猜疑么？还是把他抓起来拷问一顿？”奥金涅茨耸耸肩，似乎觉得他们是在讲笑话。
“有什么不可以？他离开后老板便不会再保护他！”维什尼亚克的话里透着一丝凶狠，“没人能轻易退出这个交易场！任何人都一样！”
这个话题似乎触动了客人们的心，商人们总是为利益而生的。
如果有50％的利润，他们就能为之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他们便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要是有利润达到了像布宁身上这种不可估量的地步。
哪怕是被处死的代价，他们也愿意去做。
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没人带头的话，大家的心都有点分散。
“把他藏起来的货榨出来！”索尼亚风情万种地笑道。
恰好也是在这时，酒吧门发出清脆的铜铃声，一阵寒风卷了进来。
“还有他的宝贝女儿？”
亚历山大·布宁带着两肩风雪，根本没有理会正商量瓜分自己的贵宾们，而是径直走到吧台边坐下。
没有经过招呼，就有一杯他想喝的好酒送到面前。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窘迫难堪起来。
很显然，他们刚刚的大声密谋都被这个老家伙给偷听到了，否则他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布宁缓缓道：“女士们先生们，拍卖会将在两天后如期举行，与其思考不切实际的事情，不如尽快凑钱，今年的竞争会很激烈，没钱的穷光蛋可得不到进入拍卖会的资格……”
酒馆多出一阵唏嘘声。
布宁冷笑：“还有，你们说得没错，谁动我的女儿，我会把他活着丢进焚化炉！”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客人们骤然色变。
布宁拍了拍手，吧台那些漂亮的金发女孩从怀中掏出突击步枪。
原本恭敬战立的服务员们也不知在哪里拿出了乌兹冲锋枪。
这些黑漆漆的弹口对准了“贵客”们，似乎毫不在意他们的身份。
面对这驾驶，不少人额头滴下了心虚的冷汗。
只有布宁一个人悠哉地喝着红酒。
等到场面安静几分钟后，他再次拍手，服务员们收起军火，重新为客人端上啤酒和伏特加，气氛才渐渐恢复了欢声笑语。
熊爪的游戏仍然继续进行，刚才的事情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
但所有人都心里明白。
这座城市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静谧温馨，实际上它是一座森严的军事堡垒，一座属于亚历山大•布宁的军事堡垒。
在拍卖会没有结束前，他依旧是这里唯一一个说话算数的人。
“布宁先生……”
奥金涅茨刚想为之前他们的言论道歉，警报长鸣声便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他们才恢复不久的脸色再度沉了下去。
其中不少人甚至以为是布宁想要灭口，干掉几个人来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
但这次，布宁澹定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看上去他也不清楚引发防空警报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