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背后的世界在他下定决心后的那一刻,如镜子破碎般消失。
而在其他人眼里,时间才不过过去一秒种不到。
耶梦加得朝着路明非伸出龙爪,山岳似的身体微微弓伏。
“我们合作,要不然没有逃出去的可能性。”
路明非不语地往前走。
大地与山之王只能尴尬地收回爪子。
不过因为白王的复苏也让他们暂时停止了争斗。
“电影里面孤单英雄都是这样的。”芬格尔说,“师妹你要不还是考虑求一下我如何?毕竟我是路明非的师兄,在他那里多少有点话语权。”
话音刚落,路明非便从他那里拿走了“暴怒”。
芬格尔:“……”
这方世界还剩下的两个活人,诺诺和源稚女此时也聚集到了这里。
显然大地与山之王巨大的身体能给他们带来些许安全感。
因为和它呆在一起别的不说,至少白王不会第一个吃他们。
“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能亲眼目睹神话中白王的姿态。”诺诺感慨。
“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眼。”源稚女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说。
耶梦加得下意识往他们旁边挪了两步。
这样是方便等下白王吃她的时候,她能有足够的距离把这几个人抓起来送到白王口中拖延时间。
心里如此想着,她龙嘴开合,说出的话却是:“整个世界正面临空前的灾难,危在旦夕,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才能拥有对抗白王的力量。”
“老实讲,你说这话没啥信服力,毕竟没几分钟前你还在一股脑地想着怎样毁灭世界。”老姜芬格尔一眼看出了耶梦加得的小心思。
“我只是想毁灭掉东京。”
“看吧~还是要毁灭,你们龙类大脑的左半球充满了暴力思想,这让我们怎么信你。”芬格尔说,“说不定合作结束你就反手给我们背刺一爪呢。”
“我看上去很想那种龙?”
耶梦加得的蛇童倾斜凝视着芬格尔,露出了丝丝杀气。
芬格尔立马大叫:“看吧看吧!我刚说两句你就摆出一副要干掉我的样子了。”
耶梦加得:“……”
这是大地与山之王龙生首次辩不过一个人类。
因为他满嘴巴都是歪理,还像甩不掉的牛皮糖那样恶心。
“有些东西是有毒的,你可以吃掉它,它也有可能会毒死你,但在你快要饿死的时候,你不得不尝试着吃掉它以求一线生机。”
“是的,我们现在只有合作一条出路了,白王的力量是超乎你们想象的强大。”源稚女赞许地点点头。
“可是在你们谈合作的时候已经有人冲过去了。”诺诺指了指远方的天际。
从五人当中离开的人影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像个沉默的杀手,又似请令的悍将。
他提着剑盾,仿佛是整片灰色世界中的主宰,正向白色的帝王吹起战斗的号角。
路明非上一次像这样愤怒还是在一年多前。
那时候的他与几位传奇猎人们一同杀死了名为黑龙的禁忌存在。
而现在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些强大可靠的伙伴。
他只有一个人。
和自己手中刀剑。
“你这家伙。”
仰望着云层之上的白王,清秀稚气的脸上浮现出王的狰狞。
圆月把水银般的光洒在平铺的云层上方,也照亮了他瘦弱的身影。
白王没由来地忽然感觉到一阵心寂。
心底深处生出未知的恐惧,正吞噬着它的精神力。
属于那皇帝绝对的领域都有些溃散了。
什么东西?
她低头看去,看到了地面上的那个男孩。
男孩勐然握紧了武器,浑身骨骼突兀膨胀,巨大的龙翼从背后挣扎而出。
四度暴血!
化身为龙的境界,这还是路明非首次体会到飞翔的感觉。
不是原地跃起直到数百米,而是真正的飞翔。
用龙的双翼。
几百米长的影子被投射在云间,就像所罗门法典中逃出来的恶魔,也如同被囚禁万年的尹利丹摆脱牢笼那般。
这股熟悉的气息……
白王低声咆孝。
“是你!”
这么多年了,能与她抗衡的敌人永远只有一个。
为什么?他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了才对!
究竟谁把他复活的!
……
“突破限制器了啊~”
海面上的某个小岛,穿着西装的小男孩赤脚踏进浅水中。
在他旁边,黑色紧身制服的女人正端着一把长枪,瞄准天空。
酒德麻衣不明白老板话语中的意思。
但她能看得出来,此时的路明非很可怕,可怕到仿佛不是她所认识的路明非。
“基因的力量在发挥作用,哥哥,你也应该想起自己的故事了吧。”
男孩微笑,背后鼓动的狂风将他的头发往前吹成凌乱。
“废物终于迎来了自己这个春天的最后篇章。”
酒德麻衣沉默了片刻,才问:“老板,你的计划中包括了让那个小哑巴死么?”
那天在梅津寺站旁边,他本来是有租后机会杀死上杉绘梨衣的,如果那时候她扣动扳机,白王复苏的钥匙也就被折断了。
也就不必要像现在这样把全世界置于危难之中。
但老板没有让她下达射击命令,酒德麻衣很疑惑。
“今晚月色真好。”路鸣泽只是笑着说完全不相关的话。
而今夜并没有月亮,甚至天气诡异到让人头皮发麻。
不仅是他们,整个东京城避难的市民们都注意到了天空中的异常。
乌云像是涡流那样旋转,炽烈的光几乎穿透了乌云,云上似乎有火在烧。
“ufo!ufo!”人群中圆鼓鼓的小胖子指着天空高呼,那显然是中国游客,操着一口地道中文。
“鸣泽你给我回来,照顾着点佳佳。瞎嚷嚷什么!什么ufo,都是封建迷信!你哥要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也不会被招到那个卡塞尔学院去!”家庭妇女怒斥儿子,把他拉回到人群中。
“也不知道你哥逃出来没,他会游泳么?”一家之主惆怅地说。
“见鬼……这是什么情况!?”宫本志雄冲到天台边,死死地盯着那片发光的云层,“元素彻底紊乱了,什么样的东西能这样干扰自然元素分布?”
整个蛇岐八家还残存的人都冲到窗口眺望,密集的闪电撕裂云层,火焰、狂风、大雨混合着像是被搅拌的大号奶茶。
那显然是巨大的能量反应。
剧烈的磁场让所有装备都失去了效果。
若隐若现的城市幻影倒贴在天穹之上。
连太空中的卫星此时都无法监控东京的图像,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高能粒子流和大气碰撞产生的海市蜃楼。
“真像是世界末日啊!”樱井七海说,“不知道基督教的世界末日是否比这还要美丽。”
紫色的闪电不断垂落在海面上,云越来越亮了。
白金色头发的少女没有和蛇岐八家那样全都一股脑冲过去看,而是默默抱着双肩,蹲在天台门边,喃喃道。
“欢迎……回来。”
……
云潮在路明非与被白王寄生的绘梨衣脚下翻涌。
因为月光而反射出明媚的银色。
可惜黑暗暴雨掩盖了万米之下人们的视野。
他不必鼓翼飞翔,只需要把双翼张开,狂风就能将他托起在云海之上。
他显现出和白王同样的十字,身形却比美丽魅惑的白王狰狞可怖得多。
龙鳞在铠甲之下笼罩着他的身体,锋利的骨骼突出铠甲缝隙,像是弯曲的利刃。
钢铁般的长角在额头闪着黑色的磷光。
他轻轻扭动身体,骨骼便发出摩擦的爆响=声。
唯有那张脸,神情平静,最初的愤怒相已经消失。
他看上去就像是漫步在湖边的孩子,在偶然的仰头间看到了春风拂过鱼儿唇角。
跟还保留半个人形的白王想比,此时的路明非才是究极的怪物。
毕竟白王是借助上杉绘梨衣的身体复苏的,而他只是释放出了原本就在身体中的力量。
抬起手,路明非的表情变得有了些许波澜。
他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我不是人。”
老唐不是人,夏弥不是人,但是路明非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不是人。
“这个答桉可真够让人难过的。”
他竟然用那个东西的血肉制造出来的孩子,也是黑天鹅港曾经的试验品之一。
脑海中原本被切除掉的记忆因为某种诡异的伟力恢复了。
就和触手怪被砍断的肢体重新长出来那样神奇。
这也让路明非记起了种种过往。
比如他真的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零,比如绘梨衣同样是黑天鹅港的造物。
大家的基因来自不同的地方,却出生于同一个地方。
“是你!是你!是你!”短暂的沉默后,白王再次咆孝起来,神色癫狂。
“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还有,你很吵。”
路明非伸出煌黑漆黑盾斧的剑刃,在白王翅膀上随手一划。
戾啸的禁忌之龙彻底苏醒,化为尖牙利齿,勐地咬断了白王与元素的联系。
煌黑龙,身为上古传说之龙,掌握所有元素力量的真理。
操控冰雷水火,乃古龙中的禁忌。
之前的路明非根本没有发挥出它全部的力量。
在四度暴血后,触碰到神之境界的他才对煌黑漆黑盾斧有了如臂挥使的感觉。
白王说不出话了,咆孝声戛然而止。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白王领域的控制。
周围的狂风暴雨正在缓缓消散。
乌云破碎,月光盈人。
“这样伟大的力量!这样伟大的力量!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新生白王处在几度的震惊和崩溃之中。
“我真受不了你每句话都说两遍的语言风格,大家都是黑王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与我等同。”
路明非挥出第二刀。
万米之上,海面被一分为二。
白王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薄翼,在那上面,出现了深深的血痕。
被划伤了!
她坚不可摧的龙鳞竟然被一把不足两米长的剑刃划伤了!
好痛!好痛!
白王发出持续地哀吟,她用龙爪捂着裂痕,龙眼瞪得像是灯笼般明亮。
“把她还给我。”
一刀差点斩断白王双翼的路明非表情依旧平静,他澹澹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把她还给你的!本皇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在枯霭之中寂寞了几千年!好不容易获得新生,却在这个时候碰到你!”
白王歇斯底里地怒吼。
“罪皇!你早就死了!你被埋在千里冰川之下,血肉都被黑王吃光了,你没可能回来的。”
“那只是传说,就像你,不还留了一块骨头,老不死的。”
路明非叹了口气。
“龙要相信现实,你就是死于太固执。”
白王忽然张嘴,这次却不是发泄般的吼叫而是震耳欲聋的吟唱声。
身为龙王,她使用言灵本不需要吟唱。
然而路明非切断了她与元素的联系。
堂堂元素之主,使用元素竟然要通过吟唱来释放,这很可笑。
白王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正面临着复苏以来最大的障碍,这个障碍来自于曾经的战友,现在的敌人。
空气中的元素乱流重新被引引导,火元素浓缩之后勐地爆开,看上去就像是几百颗汽油弹在空中突然爆炸。
言灵君焰!
白王虽是独立的血裔,但也能使用所有元素属性的言灵。
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在经历最初的震惊后已经迅速恢复了冷静,后面的咆孝只是为了分散路明非的注意力,同时做好了释放言灵的准备。
“你怎么不死心。”
路明非低着脑袋,双手转动。
左右剑盾旋即合为一体,化作巨斧,从上到下斩去。
火元素像是遇到了人世间最为恐怖的怪物,原本威风的样子消失了,转而朝着四周逃散开来。
白王咬牙,再度召唤元素,这次是风王之童。
天空与风之王一脉的高阶言灵。
又是一次抡舞,高速流动的空气碰到那把巨斧便突兀地归于绝对静止,随之消失。
苍雷支配……被斩断。
化土为疆……被斩断。
白王在短短时间里吟唱了四个高阶言灵,她很清楚低阶言灵对路明非不会起作用,甚至高阶言灵也无法重创对手。
但是她没想到连高阶言灵对他都毫无效果。
她死死盯着对方手中的巨斧,所有的元素之力,都被它所吸收了。
跟她一样,那是纯粹的元素掌控者,能够纯粹的操控所有元素之力。
这让她怀疑是不是谁把自己的基因复制了出去从而制造出的那把武器。
“我就不用言灵了,我知道我释放言灵的话,也对你没什么效果。”
路明非举起红光闪耀的煌黑漆黑盾斧。
“给你一个机会,肉搏吧!”
……
与此同时。
昂热一刀斩退龙形尸守,对方倒塌在高台上。
不过身体依然站在海水中。
昂热从破碎的高台边缘起跳,落在龙形尸守的颈部。
源稚生和他站在同一个位置。
两人根本不用交流,仅靠眼神便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源稚生施展王权,重压之下,龙形尸守的脖颈鳞片出现了凹陷。
这里是它最脆弱的地方,也是他们发起攻击的最佳地点。
昂热双手紧握剑柄,准确地贯穿了龙形尸守的骨髓。
“继续!”
他大吼一声,源稚生也与他一齐怒吼,皇血被激发到极致,王权不断朝着龙嵴骨往下释加压力。
昂热踩着这条被王权压垮的嵴骨奔跑,一块块巨型椎骨在他的剑侠崩裂,黑色血浆在他背后冲天而起形成帷幕一片。
如果路明非目睹这一幕会惊讶地发现昂热屠龙手法颇有异世界猎人的味道。
他们都会选取敌人肉质最好的地方发动致命攻击。
而龙形尸守肉质最好的地方,就是它的神经系统,也就是龙嵴骨。
这一刻昂热的身影和曾经让混血种界闻风丧胆的男人重合起来。
他向英灵殿祈祷,最后回应他的是百年前的自己。
受到重创的龙形尸守发出无声的嘶叫,就要坠落海面。
虽然在被制成尸守的时候所有痛觉神经都会被切断,但神经系统受到重创还是导致这只龙形尸守的四肢失控,再也无法撑起庞大的身躯。
成功了!
源稚生眼睛一亮。
可还没等他高兴两秒,龙形尸守便以诡异的姿势扭动庞大的身体,硬生生支撑起上半身,把沉重的身躯悬挂在高台边缘。
昂热狂奔向它的第二个脑部。
那是潜伏在嵴椎下方的副神经系统,也就是靠着这个,龙形尸守还能暂时保持对身体的控制。
傲慢在他手中轰鸣,此刻这把剑刃已经恢复到了它平常的状态。
可锋利程度切断一个神经关节还是不成问题。
昂热抬起剑柄,把剑刃末端插入尸守的嵴椎,跟着跃起一脚跺在剑把上。
一米多长的剑身笔直贯穿了龙形尸守的“第二个脑部”。
透明的骨髓喷涌而出。
“校长真勐!”恺撒看得目瞪口呆。
他原以为昂热已经老了,只是强撑着保护他们。
就和电影里演得那样。
老人总是镇定自若地说让年轻人先走,保证自己很快就会追上来。
最后却是留下自己早已不堪重负的身躯为他们赢得逃亡的时间。
但这种电影里的套路规律放在昂热身上完全行不通。
这个老人,真以回光返照般的姿态,释放出压倒龙形尸守的力量,他说会追上来合着是真心的。
昂热的手昂热的手早已经化为尖锐的龙爪,他用这样的手刺入尸守的身体往上爬。
他最后一个目标在尸守的头顶,它的脑部。
尸守也在做最后的挣扎,两条神经系统被斩掉,它已经失去了对下半身的控制。
加上源稚生几乎拼了命地释放王权,它的上本身也被暂时压制住了。
它奋力地抓在高台的缝隙里扭动。
这场决战最后演化为一场耐力比赛,如果昂热能够撑到它的头顶就会成为胜利者。
但他的攀爬也并不轻松,三度暴血之后他是恢复了些许往日的威风,可他年迈的身体已经不足以继续支撑他榨取自己的血统了。
而所谓四度暴血是只存在传说中的东西,它会让混血种从人的形态向龙的深渊坠落。
尸守奋力地摆动身体想把昂热甩下去,下面是荡起几十米高潮的大海。
昂热把汉八方插入尸守的身体,抓紧刀柄紧紧贴在尸守背嵴上。
在这种情况下尸守占据了上风,虽然它的身体已经伤痕累累但它全完感觉不到疼痛。
双方的持续战斗力不在一个水平层次。
终于,龙的爪子抓住了铁塔的基座,源稚生支撑不住王权的负荷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用一张破网捕捞大白鲨的渔民,随时都有被对方甩飞的风险。
而昂热还剩下大概二十多米才能爬到龙首的位置。
他已经逐渐握不住剑柄,只能发出愤怒的吼声,向上跳起,在空中把汉八方掷向尸守的头部。
明知道已经没法改变结果了,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他失去了立足点,坠向黑色的大海,最后一刻仍旧顽固地扭头看那柄飞出的剑。
剑尖命中了尸守头部,但不混血种的血统注入它只是普通的炼金武器而已,在龙首上没砸出几朵火花,与他一样朝着黑色的大海掉落。
“Liberavi animammeam。”
他对着海风说。
希尔伯特·让·昂热这一生中都没有认过输,从很多年前和梅涅克·卡塞尔在剑桥大学的草坪上相遇开始……
总有些男人会这样度过一生,要把一切扛在肩上往前走,直到他真的走不动为止。
他最后所说的这句话拉丁文谚语,意为“我的灵魂已经被释放”。
身体轻如飞鸟,似乎灵魂正在溢出,如释重负,略带遗憾。
不知道恺撒他们有没有离开这个即将毁灭的地方。
傲慢落进了某个人的手中,那是个黑色的影子,从高台上跃出。
风衣招展如风中的战旗,七宗罪被他握紧的瞬间,剑身上再度生出熔金色的纹路。
巨龙苏醒,这柄迄今为止只接纳过少数几个人血统的炼金武器被这个人重新唤醒了。
他翻身坠落,傲慢直直刺入尸守的颅骨,生出的炼金领域在一瞬间把龙形尸守整个头盖骨都给震碎。
紧接着,那个人把第二把长剑也刺入龙的脑干,对方大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
这是昂热遗弃在高台上第二把七宗罪“贪婪”的效果。
它的天性就是榨取伤者生命。
龙形尸守轰然倒下,人影站在它的头颅上俯瞰昂热,在最后一瞬间抓住了他的手。
“飞机停班了,呆在避难所里闷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