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秋眯起了眼睛。
“你是和我们一起从矿山走过来的,我和杰罗尼莫之间的关系,你不应该不知道吧。”
“是的,正是如此,所以我知道阿帕奇人欠你太多了。多到我们根本还不清。”
斑鸠低下了头,声音很低。
“镇子上一直有传言,说您其实是在利用我们,如果哪天我们不听话了,随时都会把我们收拾了。”
帐篷外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吹得帐篷的帆布猎猎作响。
陈剑秋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也有自己做人的准则。
他和这些印第安人之间,利用真的是算不上,更像是同仇敌忾的战友。
否则的话,他是不会让阿帕奇族人过得这么舒服和安逸,更不会为他们提供工作和种植技术。
没有人在驯养勐兽的时候,会把勐兽喂得饱饱的。
只有处于饥饿状态下的食肉动物,才能保持攻击的欲望和杀敌的本能。
另外,有些话,很难听,不适宜讲出来,但是是事实。
阿帕奇人,还有选择的权力吗?
“所以,你们想回自己的家乡?”陈剑秋问道。
斑鸠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陈剑秋会知道这件事情。
“不是所有人,有些人有这个想法。”他老老实实地说道。
“可你们应该不会忘了,当时你们是怎么来到国境线的南边的吧?”陈剑秋看着斑鸠。
杰罗尼莫带着阿帕奇人返回故土的路上被克鲁克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然后在陈剑秋的帮助下脱离困境,伏击团灭了克鲁克手下的一支骑兵。
这些账,美国的联邦政府,都给他们记着呢。
斑鸠陷入了沉默。
“既然不信我,为什么现在又来找我了呢?”陈剑秋欠了欠身子,问道。
“大酋长他醒了。”斑鸠再次抬起了头,看着陈剑秋,“我回去后告诉他你来了,让我来找你。”
“他告诉我,哪怕我们部落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值得信赖的人,那个人也是你!”他如是说道。
陈剑秋没有急于评价大酋长的话,而是站起了身。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然后起身披上了一件薄的外套:
“走吧,带我去见见我的老战友。”
说罢,他便走出了帐篷。
值班的军官见陈剑秋自己走出了帐篷,还以为老板是要解决下内急或者伸展下身体活动活动。
然而,当他看见陈剑秋的背后还有一个人从帐篷里钻出来后,顿时面如死灰。
这么大一个活人,是什么时候跑进老板的帐篷的?哨兵都是干什么吃的?
然后,他就看见陈剑秋冲他招了招手。
值班军官硬着头皮向老板走去。
他知道,陈剑秋一向赏罚分明,自己这次出了这么大纰漏,怕不是要被老板狠狠地收拾。
但陈剑秋似乎并没有要找他算账的意思。
“去把我的马牵过来,然后再准备一匹。”他吩咐道,“我出去下,你们该干嘛干嘛。”
几分钟后,陈剑秋便骑着黑萝卜跟着斑鸠出了兵营。
斑鸠骑着马在前面带路。
陈剑秋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包括飞鸟在内众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目标的原因。
斑鸠根本就没有把杰罗尼莫藏在山谷里。
他们沿着山谷外围绕了一个大圈后,进入一个隘口,最终在一片不起眼的背阴处,见到了一个低矮的洞口。
陈剑秋下了马,跟着斑鸠走了进去。
洞窟并不大,里面放着一些简单的日用陈设。
一个印第安女人正背朝着他们,手里拿着一个研磨杵在“冬冬冬”地捣着草药。
这个女人想必就是斑鸠的老婆了。
在最里面的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用稻草和兽皮铺成了一张简易的床。
而杰罗尼莫,正半躺在那张床上。
老酋长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洞口的动静。
他保持了一个优秀战士的警惕性,半坐了起来,手摸向了床头的那把左轮手枪。
但在看到进来的人是斑鸠和陈剑秋后,老酋长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陈剑秋笑着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
他并不确定杰罗尼莫现在的状态适不适合一个大大的拥抱,但老酋长用自己的行动回应了他。
他已经搂住了陈剑秋的肩膀:
“陈!我的老朋友,你终于来了。”
在用热情的方式打完招呼后,陈剑秋上下打量了下自己的这位印第安朋友。
那个心术不正的印第安首领克利基塔特有一句话说得是没问题的:
杰罗尼莫确实老了。
老酋长今天已经六十六岁了。
常年的战斗和野外艰苦的斗争环境,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
阿帕奇老战神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虽然肌肉的线条依然清晰可见,但皮肤已经完全松弛了,毫无光泽可言。
而最让陈剑秋感到不同的是,眼前这位老酋长的双眼中,已经不见了之前的斗志昂扬,而是像是一头年迈的雄狮,充满了疲倦。
“怎么样?伤的不重吧?”陈剑秋问道。
“昏迷了一两天,除了腿受了点伤以外,其他问题不大。”老酋长说道,“当时上半身被刮伤了,出血量看起来有些吓人,不过其实并没有太大问题,没两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陈剑秋点了点头,坐在床沿上,和杰罗尼莫聊了起来。
他把老马来和克利基塔特的“光辉事迹”告诉了老酋长。
“唉,真的是没想到......”
老酋长欲言又止。
他有些失落。
是啊,战斗了几十年,阿帕奇的印第安人们还是如此四分五裂,就算能够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又能怎么样呢?
不管那个在绳子上动了手脚,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是老马来还是克利基塔特,亦或者其他人,这都是一种悲哀。
这种悲哀中透着绝望,让人看不到未来和希望。
“你就好好养伤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陈剑秋说道,“不过我要跟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摔下来时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听陈剑秋这么说,斑鸠的老婆从洞窟另一个角落的一个小筐子里拿出了一件满是血污的衣服。
因为洞窟这边缺水的原因,所以一直都没有洗,上面破了洞,血迹斑斑。
陈剑秋接过那件衣服,提起来前后看了看,非常满意。
“不错,就这件了!”
他带着那件衣服刚准备离开,杰罗尼莫的声音又从身后响了起来:
“陈,真的很抱歉,每一次都要你出手,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剑秋回过头来,看见杰罗尼莫正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歉意。
他笑了笑:
“如果真的觉得充满歉意的话,事情结束后一起好好吃一顿吧,我这两天吃土豆都快吃到要吐了。”
说罢,他便离开了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