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马民等人,和郭大靖不仅交好,还是他极为信任的袍泽战友。
要干翻袁崇焕,连毛文龙都不知道细节。但郭大靖相信,他不会阻止。就算是阻止,郭大靖也相信袁崇焕不会有好下场。
崇祯皇帝的脾气禀性,决定了建虏兵临京师后,他会极为震怒,大肆处罚官员是不可避免的。
连兵部尚书王洽、工部尚书张凤翔、遵化巡抚王元雅、总理蓟辽保军务刘策都或死或下狱,最大的责任者袁崇焕,岂能幸免?
况且,经此剧变,崇祯和朝廷应该有所觉悟。
关宁锦防线挡不住建虏入关,关宁军也是银样蜡枪头,牵制打击,甚至是平辽灭虏,还得指望东江镇。
换句话说,郭大靖要用一场血战证明东江镇的价值。崇祯和朝廷再不爽,也只能支持东江军,使其与建虏抗衡。
…………………
不管“勤王”计划如何实施,也不管处于饥荒中的建虏如何难熬,金州的建设和发展,就一直没有中断过。
除了老百姓在辛勤地建设家园,军队也实行三班轮换,常期地抽调出三分之一的兵力,参与到大开发中。
春耕忙过,便是开沟挖渠、兴修水利、整修道路,这是每年都有的固定工程。东江镇没有徭役,但这些劳作也是军民要无偿付出的。
但没有人有怨言,所有的付出,最后都会回馈给军民,让他们能安居乐业,能旱涝保收,能衣食无忧。
小冰河期的灾害,确实很严酷,但也不是年年都颗粒无收。人定胜天,虽然有些夸张,可人力也能够在相当程度上缓解天灾的危害。
如果政府得力,财政充裕,赈灾恤民,明末的大动乱,至少不会那么大的规模,最后积聚到改朝换代的地步。
同样,在辽东的黑土地上,不仅要抵御远超以往的严寒,还有旱涝灾害,并不比内地的灾区环境更好。
但建虏能熬过大灾害,尽管有劫掠所得,可也有耕种收获,东江镇又岂能不如?
相比建虏,东江镇有高产耐寒耐旱的农作物,有海路通商,发展的速度有目共睹,俨然已经成为建虏最忌惮的对手。
辽东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尽管东江镇占的地盘并不算大,根据稳固的只有金州,但战略上的主动权,正在悄然转移。
连续的胜利,建虏的惨败,以及防线的收缩,明廷或许没有明眼人看出,但朝鲜的感受却是最深。
特别是建虏放弃镇江堡,向内陆大幅收缩后,直接攻打朝鲜已经不大可能。在镇江堡和宽甸地区,形成了缓冲地带,令朝鲜的安全感大增。
义州的林庆业,作为坚定的亲明派,或许是最振奋,最激动的。他也感觉到朝廷王室对于建虏态度的变化,朝堂上亲明势力的增强。
“东江镇以后也不太需要我们的帮助了。”林庆业放下书信,既感慨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倒是朝鲜,越来越要依靠东江镇,才能摆脱建虏的欺压凌迫了。”
安克诚也有同感,特别是观摩了镇江堡一役后,对于东江军的战力是钦服备至。
“这批运来的粮食,真是雪中送炭,成千上万的朝鲜人不至饿毙,这是咱们难以报答的恩情。转卖丝绸青布这点小事,咱们全力施为,也只是聊表心意。”
林庆业点了点头,说道:“东江军的战力提升,那是用银子堆出来的。虽然与建虏交易,有资敌之嫌。但郭将军也是没有办法,明廷的支持力度太小了。”
郭大靖不仅通过林家搞到了丝绸,还从山东就近购买了大批青布。通过朝鲜与建虏交易,能获取七八倍的暴利。
两害相权取其轻,丝绸青布能让建虏不光着屁股乱跑。但粮食,那是一粒也不给,再大的暴利也不卖。
正象林庆业所说,郭大靖要趁此机会大赚一笔,为东江镇今后两三年的发展,奠定资金和物质的基础。
粮食、布匹、精铁、铜料、硝磺、战马耕牛等等,再加上购自西夷的火炮火枪,这都得花银子,朝廷给的那点,根本不够。
东江镇有钱了,也省了郭大靖个人的投入。尽管他并不是守财奴,攒下的钱也随时可以拿出来。
安克诚对于资敌之嫌倒是不以为意,呵呵笑着说道:“卖给建虏绸缎布匹,转手就换来火枪火炮,这买卖太值了。”
林庆业笑了笑,说道:“据我估计,今年年底,或是明年,东江军会有一次大行动。”
安克诚不解地望着林庆业,等待着他的解释。
林庆业缓缓说道:“建虏正经历大饥荒,也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势必衰弱下去。凭郭将军的敏锐感觉,一定会找到机会,再给建虏沉重打击。现在,正在养精蓄锐,才会如此着急地需要钱财。”
“那——”安克诚有些期待地说道:“我军会出动协助吗?”
林庆业摇了摇头,说道:“还不是时候,要等到战局明朗,建虏已无还手之力,朝廷才会彻底转变态度。现在,对于咱们暗通东江镇,睁一眼闭一眼,已经很不错了。”
停顿了一下,对于安克诚的失望,林庆业又象是安慰般地说道:“水师在鸭绿江多巡航,尽量多收拢逃人。东江镇现在不仅缺钱,还缺人。如果有十万军队,灭虏平辽也就指日可待了。”
安克诚点头称是,能力有限,权力有限,对东江镇的帮助,也只能到此了。
“沉大人那边——”林庆业不由得轻抚额头,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以后再说吧!”
沉器远的用心,林庆业猜到了一些。尽管现在是准备阶段,沉器远也不敢太过显露。
但沉器远和林庆业,都属于朝鲜的亲明派,也都对仁祖的懦弱感到失望。
从小的方面来说,仁仁祖治下的情况并不强于光海君,百姓生活并未明显改善,失望情绪也在朝鲜社会不断蔓延。
光海君时期权贵所掠夺的土地,仁祖不但不归还原主,反而听任反正功臣据为己有,人们叹息:“只是变了下主人而已啊!”
由此,讽刺仁祖及反正功臣的歌谣也开始出现,如“嗟尔勋臣,母庸自夸,爰处其室,乃占其田,且乘其马,又行其事,尔与其人,顾何异哉?”
“孰谓清时?今亦昏时。昔在昏时,爵人以贿。今在清时,爵人以私”。
加上今年的饥荒爆发,朝鲜社会的不满情绪愈发蔓延,愈发浓厚。
而且,仁祖政权的合法性也在丁卯胡乱后面临严重危机。因为仁祖反正本身的名义就是亲明排金,却向建虏屈膝自然使人们倍感失望。
丁卯胡乱后,朝中掀起了辞职和隐退的风潮,可见仁祖政权的形象在士林中已是一落千丈。
与士林以辞职隐退为抗议手段不同,朝鲜的实权大臣则付诸行动,叛乱阴谋层出不穷。
天启七年,李仁居起兵江原道;崇祯元年,柳孝立等欲立仁城君;崇祯五年,柳应泂谋逆;崇祯六年,李时说欲立锦原令李倬……
历史上,直到顺治元年,反正功臣沉器远欲立怀恩君失败后,才算消停下来。
林庆业也是不满,但要他起兵废掉仁祖,因为他受到的儒家教育,还是心中矛盾,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安克诚也猜测沉器远交好东江镇,是有所图谋,但这事确实不能胡乱说,只好安慰道:“大人不必忧虑,眼下削弱建虏是急务。朝中风向也随之改变,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一片祥和。”
林庆业苦笑了一声,缓缓起身,说道:“走吧,去巡视军队,保家卫国、抵御外侮的希望,皆在于他们。”
经过不断的派出、返回,又得到武器装备的更新,不夸张的说,朝鲜现在战力最强的军队,就属义州军。
平安道属于前线,义州则是对敌的最前线。仁祖再蠢,也知道要有些武力抵挡外敌。再加上沉器远的支持,义州发展军备还算比较顺利。
特别是白马山城,借鉴于东江军的防御战术,林庆业精心构筑,用火枪、火炮、地雷等武器,使之成为了一道非常险要坚固,且还在不断加强的防线。
为了扩充兵力,沉器远有意提拔林庆业,管理整个平安北道。但这并不顺利,也只能继续等待时机。
而与林庆业一样对建虏极为仇恨,坚定的亲明派,济州尹崔孝一,已经组建训练了三四千的人马,也是朝鲜相当有战斗力的一支部队。
这两支部队,被沉器远寄予厚望。而通过林庆业联系东江镇,也是他的计划之一。
………………
十倍暴利是什么概念,拿出十万两,能赚到一百万,是不是很恐怖?
郭大靖投入的可不是十万,也不是一次两次。前前后后,绸缎加粗布,差不多有三四十万两。
建虏不是有银子嘛,那就赚回来,变成打击建虏的武器弹药,以及维持军民生活的粮食物资。
刨去给林家的利润,郭大靖估算过,差不多能赚两三百万。省着点花的话,足够东江镇两三年的花费。
何况,东江镇内部发行和流通的是军票,赚到的银子相当于外汇,三四年也够花用了。
当毛文龙听到郭大靖的汇报,尽管银子还没全到手,也是震惊得眼睛发直,好半晌才缓醒过来。
“现在可能赚不到那么多,但要分批出手,或是再等一等的话,平均六七倍的利润应该是没问题的。”
郭大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即便如此,也没改变毛文龙的震惊心态。
“能赚三四十万,已经是本帅的最高预期。”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东江镇只要一百万两,剩下的都是你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末将还有瓷器和镜子的买卖,这次赚的钱多少有些资敌之嫌,还是末将的主意,全部作为军费,才令人无话可说。”
要那么多钱干啥,堆成金山银山也买不来天下太平,买不来灭辽灭虏,更买不来郭大靖的宏图大业。
毛文龙无话可说,只能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臂,表示非常非常的赞赏和欣慰。
此时,两人都结束了战后的休假,在金州卫城处理军务。
而现在已经是六月份,郭大靖最为担心的事情,可能会发生,他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并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
尽管东江镇与历史上已经大不相同,这两三年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战绩,用事实粉碎了“糜饷冒功、牵制无功”这样的罪名。
但“孤悬海外、朝命频违、节制不受、跋扈叵测”等罪名,还是能够扣到毛文龙的头上。
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历史上,袁崇焕杀毛文龙的十二款大罪,又有几条能站得住脚呢?
而东江镇频获胜绩,恐怕在袁崇焕看来,也是杀毛文龙的理由之一。
虽然袁崇焕名义上管辖着东江镇,但东江镇还是有很大的独立性。比如军事行动不经蓟辽督师,报捷也是双向进行,先报朝廷,后报与他。
这样的做法,就使东江镇获得的战功,与他这个顶头上司一点关系都没有。
甚至于,东江军的胜利,就是在打他的脸,反衬出辽镇的战力低下,倒显得辽镇在糜费粮饷。
再从袁崇焕吹嘘的“五年平辽”,也让他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如果把东江镇完全控制,与建虏打的话,没准五年真能达到目标;退一步的话,议和的主动权也能握在手中。
再退一步,就是五年平辽的大话完全落空了,手握辽镇、东江镇,朝廷要问罪,恐怕也不敢。
郭大靖反复思虑,还是认为要保持足够的警惕,别在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出现不应该的意外和变故。
“大帅,这是很快要调整的军事布署,请您过目。”郭大靖拿出文件,恭敬地呈上去。
刘兴祚和张攀所率领的两个营,要与李维鸾的右协进行换防。郭大靖要跨海远征,还是要带自己本部人马,才能更放心。
同时,孔有德所部的两个营,再加上毛承禄所部的一个营,将临时合编为一个协,共同参与“勤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