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力第一,火力优先,火力压制,崇尚火力,是郭大靖指挥作战最大的特点。
不仅如此,强调层次性打击,尽量增加火力的覆盖范围,也是他始终追求的目标。
在“勤王”行动中,郭大靖不但要多带佛朗机炮,还要抽调至少三千的飞骑。这样的话,船只的承载力就显得不够。
毛文龙听完了郭大靖的讲述,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是用武器装备来弥补兵力的不足。
但郭大靖的想法显然还不只如此,留守较多的兵力,也是为此而做准备。
“大帅万金之躯,事关我东江军的前途和命运,末将还是以为不当轻易涉险。”
郭大靖望着毛文龙,诚恳地说道:“大帅可率留守人马展开行动,光复复州卫城、盖州卫城,甚至是海州城。”
如果能够在辽东也有所斩获,起到牵制作用,毛文龙没有亲自率兵勤王,也能说得过去。
况且,毛文龙还可以再编个伤病发作的借口。这样的话,带病指挥牵制作战,以解京师之围,就更让人找不到攻讦弹劾的借口了。
建虏如果绕道入关,明军各部必然是败绩连连,损兵折将。而东江军除勤王、牵制外,还能报捷。对比之下,就更没有降罪责罚的理由了。
而郭大靖所说的都是城池堡寨,不是复州、盖州、海州这样大片的地区。
这就能够取巧,反正这些堡寨都是建虏放弃的,派个千八百人去占上,哪怕是暂时的,也可以向朝廷报捷。
再说,建虏经过镇江堡的教训,很可能收缩防线。东江军现在不急于占领,到时候就全拿下,战绩也够亮眼的。
毛文龙不用郭大靖说得极为详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尽管对于郭大靖的担心,毛文龙并不是很在意。他不相信袁崇焕会杀他、敢杀他,除非皇帝要杀他。
但如此关心他安危的,在东江镇也没有超过郭大靖。对此,他心中是温暖的,是感动的。
“本帅便坐镇金州,指挥牵制作战。”好半晌,毛文龙终于下定了决心,好象浑身都卸下千斤重担,一下子轻松下来。
“大帅英明。”郭大靖马上拱手,表示对这个决定的双手赞成。
毛文龙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臂,满脸和蔼的笑容,站起身说道:“本帅又能享清闲了。勤王行动由你全权负责,本帅可撒手不管了。”
郭大靖赶忙起身,说道:“末将还需大帅指点……”
毛文龙呵呵笑着摆了摆手,不顾郭大靖的挽留,在众人的相送下,出屋而去。
说实话,毛文龙对于去京畿地区指挥作战,也是心存疑虑,或者说是忌惮。
建虏绕道入关,哪怕是破坏不大,也势必让皇帝震惊和震怒,并引起朝堂上的大变。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多少年了,京畿地区也未遭到外敌入侵。可以想见,建虏杀入京畿,会在朝野掀起多大的风浪。
一批文官武将受到严厉责罚,已经是可以预料的事情。皇帝爱牵怒的脾气禀性,毛文龙也看得挺清楚。
也就是说,不管“勤王”行动能取得多大战果,身处京畿地区的他,福祸也不好预测。
你说“勤王”,却不奔京城,而是操建虏后路,把皇帝置于何处?
好吧,你可以编风浪难测、船队偏航的借口。但同样的,登陆之后就应该前往京城,让万岁少受惊吓。
如果有大臣以此挑毛病,皇帝也有这样的想法,那毛文龙就真的危险了。
一纸圣旨颁下,你接不接?召你入京面圣,你去不去?
也或许皇帝龙颜大悦,给毛文龙晋爵封侯,但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毛文龙已经是武将的巅峰,除了平安,他还想再奢望什么呢?
郭大靖统领人马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官职,还是身份,皇帝都不能把他怎么样。立下战功的话,甚至会加恩笼络。
毛文龙很明白,郭大靖可不是为了争功,而是真正的关心和爱戴。
他也很清楚,如果没有他,东江军目前的精诚团结,很快就会发生改变。分崩离析可能不至于,但也绝不会象现在这般拧成一股绳。
他也知道,郭大靖最大的担心便是东江军不能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块想。一个各怀心思的团体,是没有希望和前途的。
送走了毛文龙,郭大靖等人彻底放松下来,不仅是畅所欲言,连坐着站着的姿态,说话的语气,都与之前大不相同。
甚至于,周庆还让人拿来了酒,还有几个小菜,几个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商议着事情。
部队,武器装备,弹药物资,水师船只,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多少罢了。
郭大靖要把火箭全部带上,但在明面上,随军携带的只有两千多枝。除了火箭,还有地雷、火药等弹药物资。
有效的利用空间只是其一,郭大靖还要在京畿地区获得粮食和马匹,以及就地打造储存的火箭发射架等物资。
强抢很难听,改成征用就顺耳多了。而且,郭大靖是打着借的名义,是要给人打欠条的。至于什么时候还,怎么还,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总之,就是能从京畿就地获得的物资,出征的东江军就少带,甚至是不带,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后勤运输的压力。
“沿途村镇的大户,家中有多少粮食,有多少牲口,最好都能记录下来。”郭大靖喝着小酒,笑着说道:“咱们不能象强盗似的挨家砸门征收,要有的放失,征收一家大户就顶一百家平常百姓。”
马民点头道:“从去年开始,就已经陆续派人去做这项工作,还有数月时间,应该能搞得更详细。”
“有些城池,我军经过的话,未必会开城门。”周庆对此还有些担心,“这可能会影响到我军的行进和补充。”
郭大靖露出一丝鄙夷的冷笑,说道:“可以提前安排细作入城,作里应外合的准备,但时间不宜太早。另外,某还有个办法,正在实施。”
周庆担心的情况不是有可能发生,而是基本上会变成现实。
历史上,赵率教率四千骑兵驰援遵化时,三屯营总兵官朱国彦就不肯开城。但在建虏兵临城下时,朱国彦这个王八蛋却是不战而降。
所以,要考虑得周全,就得把这些本不是问题的问题也想到。万一被拒之城外,也不至于让将士们饥寒交迫,战斗力大减。
你是这特么的都什么事儿呀,建虏是敌人,却是不愁吃住,在京畿地区来去自如;换到了东江军,却要考虑到名义上的友军所造成的困难。
而且,虽然郭大靖说得强硬,但能不攻打明军守卫的城池就尽量避免。不是打不下来,而是善后是个大麻烦。
不能象建虏那样肆无忌惮地想攻就攻,想抢就抢,束手束脚的感觉,真是让人难受。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可是在自己的国土上,面对的是大明的子民,也是自己的同胞。
“有些大户,可能不好征收。”周庆苦笑了一下,说道:“要么是致仕的官员,要么是和朝中勋贵有关系。”
郭大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历史上的登来之变,导火索就是孔有德手下的兵偷吃了一只鸡。
关键这只鸡可不是一般的大户家养的,而是曾任过南京吏部考司郎中的王象春。
王象春别看官不是特别大,但却是东林干将,在“东林点将录”中,乃是“分守南京汛地头领、天损星浪里白跳”。
偷鸡的士兵手脚也不干净,竟然被王家家仆发现。令人震惊的是,一个家仆竟敢闯入大营将此事状告给孔有德。
孔有德也畏惧王家势力,不敢包庇士兵,下令将该丁被“穿箭游营”。
接下来就是一串的连锁反应,事情闹得越来越大。
受刑的士兵羞愤不已,潜入王家杀死家仆;王象春之子不肯罢休,又要严惩凶手,孔有德只得将士兵正法,由此引起全军激荡悲愤。
作为孔有德的副将李九成,拿着孙元化给的市马钱,却因为商民抬高马价,没买到足够数量的马匹。
于是,唯恐遭军法惩处的李九成,扇动三军哗变,举旗叛乱,掀起了震惊朝野的“吴桥兵变”。
如果再往前推,追究士兵偷鸡的原因。竟然是辽东兵与山东军兵不和,商民百姓闭门罢市,使得孔有德所部给养不足,又无从补充。
所以,跨海远袭的部队想就地获得粮草物资的补充,就算带上金银去买,也不是那么容易。
想买马,那得加钱;想买粮,可能磨破嘴皮,也可能闭门罢市,根本就不卖给你。
归根究底是明朝的军人没有社会地位,一群臭丘八,不光文官士绅瞧不起,老百姓也避之不及。
什么军民鱼水情,什么毁家纾难无私捐助,什么壶浆箪食迎子弟兵,真是想多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郭大靖一口喝光杯中酒,直觉得热气郁胸,大声说道:“不管是谁,凡是大户全都登记下来。是否征用,某自有选择。”
不给就真抢,管你什么背景,什么关系。总不能让拼命作战的将士连饭都吃不饱,却让你家粮满仓却一毛不拔。
至于以后的麻烦事,郭大靖准备打完就走,回到金州还怕谁?
估计毛文龙也知道就地筹措粮草物资不简单,再三叮嘱郭大靖要小心谨慎。郭大靖也想好了说辞,就以事先屯积来搪塞敷衍。
在进军的沿途村镇屯积粮草物资是能够做到的,但未必会周全。郭大靖并不想放弃就地筹集的办法,也不怕惹出麻烦。
从作战结束,到可能被弹劾、攻讦,会有一个缓冲时间。郭大靖估算,至少要一个月。
在缓冲时间内,朝堂上会很乱,会有很多官员落马,甚至是入狱。惊魂初定的崇祯要处罚相关责任人,最大的官员应该是现在风光的袁督师。
等到处置完这些事情,郭大靖早就率部回到金州了。再有人告状,他也不怕。
相比于建虏绕道入关、兵临京师的惊天大事,他就地征集粮草物资,只要不滥杀,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众人谈论着商议着,转到了利用舆论的工作上。
“要预先做好准备,让京师和天津情报站制定具体的实施计划。”郭大靖剥着盐水花生,嚼得真香,“建虏入关的消息一到京师,就让他们开始行动……”
如果建虏真的绕道入关,不仅是重创他们的机会,还要把袁督师拉下马,达到一举两得的目的。
历史上的己己之变后,袁崇焕犯下的错误,足以葬送他的前程。但郭大靖还要再加一把火,确保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不能再祸害辽东战局。
首先,袁崇焕率兵入关后,不是抢前阻击,而是跟在建虏屁股后面跑,也就是所谓的跟蹑。
其次,在建虏接连攻陷京城屏障玉田、三河、香河、顺义等县后,袁崇焕一错再错,不顾将领反对,率部绕道前往北京。
袁崇焕已经接连收到崇祯的旨意,并再三保证将建虏挡住,不使建虏长驱而至京师。
但他先是跟蹑,后又退至京师,无异于纵敌深入,把战火引到京城。
而且,袁崇焕名为入援,却听任敌骑劫掠烧杀,不敢一失相加。不管是军心怯耳,还是另有目的,极差极可疑的表现,都注定了他悲惨的结局。
“与建虏有密约,纵敌长驱,坐视淫掠,迫使朝廷议和……”
郭大靖伸出手指,一一列举着,并不全是造谣诬陷,有一些确实能与袁崇焕的可疑表现相验证。
“让何贵忠主持此事,并不是把这些罪名全安上,要视实际情况,以及当时京师中的风传来散布。”
建虏兵临城下,京师人心惶惶,特别是城外勋贵外戚的园亭庄舍,尽皆被建虏烧杀破坏,不利于袁崇焕的风声和消息肯定不少。
何贵忠便可根据当时的情势,再散播合适的谣言,自然就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