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气使得一向有些洁癖的张瑜恨不得推开对方,要知道他平日里沐浴更衣后还需得焚香洁身。
哪里能够忍受得了许岸这么一身酒味,不过如今在宴席上又不好发作。
张瑜也是作揖道:“这本官治下左官无状,扰了相公的雅兴还请您赎罪!”
杨秉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与身侧的郑国安道:“郑老,今日宴席便到这吧!”
说完后便拂袖离开,而张瑜也不敢抬头只是低着的头看着呼呼大睡的主簿许岸暗道全被这个呆子搅了好事。
他身为方城县的县令是注定没有办法和杨秉走到一个阵营,立在同一个立场,因为无论在方城县查出何事,都证明了他这个知县的不作为。
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张瑜这里,杨秉这位从汴京来的相公只要在方城县多待一刻都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所以他的利益是和郑老这群士绅是站在同一个角度的,都是想要杨秉在方城县不要大动干戈。
虽然县衙诸事都是交由古杰操持打理,可他也不仅仅是那神龛上泥塑的菩萨那么简单,在县衙内依旧是存在着极大的影响力。
杨秉起身离开并非是因为那许岸而心生恼怒,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离开罢了!
至于他们事后会因此去怪罪许岸?这对于他而言那方才是最好的事情,若方城县上上下下都是铁板一块他反而是无从下手。
可刚刚在堂中还是满脸愠色,等到出了门反而依旧是那幅宠辱不惊的恬然模样。
看到杨秉的离开,张瑜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许岸紧接着又看向上座的郑老。
而他挥了挥手,门外的随从眼神示意下便明白了其意思,来到了这位杭州花魁云筠的身边,要将其请出门去。
而她而是微微躬身向众人行了礼就离开了,这简装黑色锦袍的随从看着身边的这位容貌极佳的小娘子音容相貌都觉得心跳慢了半拍。
只觉得这京中来的相公果然不一般,这样如天上仙娥一样的女子都能够做到巍然不动,心里想着若是自己能够有机会一亲芳泽哪怕去死也甘愿了!
不过这想法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他的身份虽然是张瑜的心腹随从可这屋里的任何一个人物都是这方城县跺跺脚都能摇晃几下的人物。
在退出厢房后顺势将门给合上了,其他众人便守在了外面,不存在有人能够窥探到里面人谈话。
“可惜了,全都是这许岸打乱了我们的布局,杨相公分明都有几分意动之色了!”
听到张瑜的话在场的其他人都是这般认为,因为那首青玉桉.元夕一词分明就是一首情词,词达心境这可骗不了人。
可唯独只有那老谋深算的郑国安,看出了端倪轻声道:“张县令,杨文瑜此人可不是那般容易琢磨通透,你当真以为他会为美色所动?”
“他刚刚不过是寻一个话由,有意的离开罢了!”
乔朴这个时候试探的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这也是众人所思虑的问题,本想借着今日的宴席想要探探口风或者试探深浅,毕竟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
而杨秉自从来到方城县时,遇见的一系列事件都是郑老的手笔,既然敌在暗那么就将对方的所有一切都显露出来。
......
“这县里的架阁库是由主簿和县丞掌管,还请古县丞莫要让我等难做,我们都是奉了相公的命令才要进来查看书册!”
古杰忽然见到一些身着公服的书吏竟然要进架阁库的大门,看守的书吏见有人要进去于是方才令手下人去通禀。
说话的之人目光凌厉,虽然身为一书吏面对这县衙的县丞依旧是不露卑色,他身后的一些书吏见到自己等人被一些衙役围住也丝毫不露惊慌之色。
不仅仅没有露出畏惧之色,反而一脸鄙夷的看着围着自己等人的衙役小吏,因为他们来自汴京从心理上就有着一种优越感,毕竟京吏和县吏却是不同。
古杰额头也渗出了冷汗,看着这个红脸书吏振振有词的样子,他心中十分慌乱,因为这架阁库中许多的卷册若是细细翻查定然会存有问题的。
他想要置身事外那并不可能,因为天圣九年郑家和方城县孙家有过田地交易便是经自他手,若仅仅如此倒是不会如此惊慌。
主要是这交易中的孙家便是这前些时日里,县内自焚而死的孙员外一家,二者若是联系到一起不仅仅会将郑家拖下水,而且作为当年当事人之一的他也可能被牵连。
谁不知道这位从汴京下来就是要大刀阔斧,他身为县衙的县丞而且还曾委婉拒绝过对方的拉拢,那么可想而知此事若是被对方抓在了手里,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他不能让也不敢让,他自对方来到方城县后便未曾看见这些书吏也随行方才放松警惕,忽略了架阁库的问题。
若是早早的有所预防,即使一把火烧了架阁库也不过是看护不利的罪名,将罪责推到主簿许岸或者看守的书吏身上便好那里会如此的突然。
他强装镇定,看着众人道:“本官未接到命令,等我请示了相公方才能够进来!”
他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拖,在间隙内吩咐人将架阁库毁在一场意外中方才最好,虽然这样他的嫌疑会很大,但是只要死无对证谅对方也不能将自己定罪。
孙集虽然身为小吏但是为人聪敏,从杨秉在汴京征召他们这等精通术学小吏就猜测到了来往唐州的目的,这出身小吏虽然卑微可是他从未自怨自艾,常常在心中与自己说当初太祖时期身边的宰相赵普同样也是刀笔小吏出身。
只要自己把握机会未尝没有翻身的机会,所以在得知了杨相公在征召通习术学的小吏时明白自己的时机到了。
他并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所以紧跟时事知道这位杨相公在朝堂之上是怎样的为人,他也猜测出一二,自古以来如他们这种卑微之人要想翻身无异于比登天还难。
否则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失意之人,会投向西夏和辽国因为他们在大宋想要继续上升的通道已经被堵死了,即使做的再多也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
所以要想有一番成就唯有将旧的统统推倒,如那太祖身边的宰相赵普与微末之时身边相随,可如今大宋承平已久自然是没有改换天地的机会。
但是变法却可以,只要他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成为了中坚力量,就能够青云直上,虽然说自古变法之人都未有好的结果。
但是对于他而言哪怕有一丝机会也会去尝试,他的目光笃定且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也往往这样的人行事最为杀伐果断因为他们不再会有顾忌和回头路可言。
这变法一事会迎来守旧派的坚决抵制那是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若是将利益比作是一个蛋糕那么变法之人,就仿佛一个蛋糕的重新分配者。
虽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分到的蛋糕是大还是小,可是有些人并不想接受改变,而那些没有蛋糕的人就像拼命的挤到其中。
所以这些如孙集这样的底层官吏阶级,拥有野心勃勃的一群人他们不在乎所谓的国强民富,他只在乎自己会是否从中分润利益。
可是变法往往想要得到成功就必须依赖这些有真实才干的人,而不是一群通过道德约束的理想主义者,所以说在用人上就尤为重要。
他们可以为了眼下的利益,如今投身其中成为打击士绅的绝对拥护者,可他将来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背叛甚至反抗你。
所以杨秉对于所用之人并没有完全的放任自流,一张一弛拥有身为一个身为掌舵人的基本才能。
也会亲自去过问大小事宜,虽然这样是十分伤神费力的事情可也同样屏除了出现差错的可能。
孙集因为其才干所以被委以重任身为这样人中的总书办这样的临时职务,不过这样的分配只是因为他在这些人中术学的造诣最高。
所以说成功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而孙集身后站着的是杨相公,他自然不会傻傻的因为这县丞的一句话就退了下去,再跑过去求一份手令来。
如此的想要拦住自己等人岂不是恰好说明了其心虚吗?他们若是能够在这方城县的架阁库中真的查出了问题,那么既展现了能力也领了功劳。
这衙役和书吏就排成了一排挡在了架阁库的门前,他们不知道这汴京来的相公权势有多大,只知道自己等人都是依仗着古县丞过活。
俨然是一幅对方只要敢进一步,就要拿着手里的板子将对方打出去,而古杰身子本就生的高大,而且长年习武的原因那一身公服也被满身肌肉涨的鼓鼓的,不像是县衙的左官反倒是一个武将。
这一边是县衙内的衙役和书吏,站在对面的是身着公服随杨秉而来的汴京书吏,两边相隔出了出了一个空道仿佛两军对垒一般。
孙集笑吟吟道:“古县丞,你莫非是心虚了不成,我等就是奉了杨相公的命令方才来此查看架阁库!”
古杰依旧是一幅强硬的姿态道:“架阁库乃是县衙重地,若是没有要事是不得轻易借阅进出的!”
摆出的姿态就是不得入内,两边就如此的僵持着,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县衙内地面都仿佛听见了震动,从外面突然一队禁军从外面四散分开。
将县衙的架阁库给围的水泄不通,这古杰虽然看起来魁梧强壮可是在这些禁军面前还是少了些杀伐气。
当初随杨秉亲往汴京的那支队伍虽然编入了禁军队伍,但是此行也是随行左右甚至其中还有官家护卫的亲军,皆是通习武艺的锐士。
那些原本把守的衙役和书吏此刻也有些立场不坚定了,双腿都有些发软了,他们刚刚面对的乃是文弱的书吏,如今面对的可是披甲执戟的禁军啊!
而禁军之中走出了一人,古杰也是十分熟悉正是杨秉身边的贴身随从,李宗槐从身上拿出了手令冷冷道:“如今架阁库由我等亲自把守,古县丞只需配合行事即可!”
古杰虽然高大魁梧,可是在身着甲胃的李宗槐的面前看上去仿佛矮上半个头,他气势瞬间被削减了下来,道:“是,下官领命!”
这种架势下可由不得他反对了,而且有禁军把守要想对这架阁库有任何的想法都已经不可能了,这些衙役在面对杀气腾腾的禁军是畏惧的丢下手中的棒子。
古杰也只能是叹了一口气让出一条道路来,只期盼这些书吏查不出其中卷册的秘密吧!
可是孙集在见到古杰如此顾忌,如何不知道其中的蹊跷自然也不会让人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而如今的杨秉此刻却是不在县衙,而是一身粗布麻衣头顶戴着一顶斗笠,身边有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一身断褐布衣身上也是布满污泥,随在身后。
任谁也不会知道这位前些日子还曾在那云上楼的雅间作词的文人雅士,如今竟然不顾任何颜面竟然化作一农人走在水田之间。
那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后牵着一头青牛,他笑着十分烂漫全然没有任何的仪态,他乃是禁军中的杨怀仁,他本就有家传的武艺,虽然不如李宗槐不过却以一当十却全然没有问题。
当然不是在战场之上披甲对战,毕竟这披甲和不着甲的差距却是很大的,这杨怀仁本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性情也是最为随性的时候。
这时常随在身边的李宗槐早就被那些人熟识了,若是随在自己身边一眼就能够认出来,所以他特意命李宗槐把守架阁库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杨怀仁出身勋贵,虽然说不上从小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也没有后世戏词中杨家将那般惨烈,在京中他与其他的将门子弟相差不大。
“李大哥回去定然要多唠叨几句了,说我夺了他的差遣!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