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秉自科举高中之后,因言获罪被贬西北之地,而后新帝即位之时又得以召回,之后便一直谪居于汴京开封府。
而云筠如今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能够成为花魁也自然是这一两年里的事情,远在汴京的杨秉又是如何知晓?
可难道张瑜莫非连这一点都没想到吗?乔朴露出一幅原来如此的模样,原来是杭州的花魁。
心中还是钦佩郑老的手段,竟然能够早早的想到从杭州请来一名花魁用作今日。
这位老人郑国安要比方城县的所有人都更早的知晓这杨秉到来的消息,原来汴京的故旧快马加鞭的差人送信将京中之事早早的告诉了郑国安,想要让他早早的做好准备。
同样听到张瑜的话也是让杨秉心中生出了警醒,他如今至汴京不过数日有余,而恰巧这时会有来自杭州的一位花魁恰好在云上楼。
若不是巧合那便是自己还未来方城县之时,就已经有人将面前的女子自杭州送来,所为的目的同样不言而喻。
从他的身份变得满城皆知到如今的投其所好,可谓是自己的一切都仿佛在对方的视线里,而自己自来到方城县的那一刻就被人裹挟着不断的推动向前走。
这个时候的张瑜也是告罪罚酒一盏,张瑜也有适时露出几分尴尬之色说着:“下官愚钝,竟然没有想到此处自罚一杯!”
不过旋即便又说道:“不过我听到一些传闻,听说当初这位云筠小娘子在那杭州的酒楼中曾经红袖添香在旁服侍。”
郑老正色道:“荒唐,那时面前的小娘子方才多大!”
杨秉对于只要经历过的事情都是不会遗忘的依旧历久弥新,眼前的云筠的样貌已然发生了变化。
所以如今不能够一眼认出来,可那于他也不过是匆匆过往罢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追思和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只是微微颔首:“当年在杭州之时,岁青兄乃是我结交到的第一位知己好友,如今旧事回望颇有感慨!”
他略微感慨的话语中尽是对往事的追忆,这番话也是间接的承认了刚刚张瑜所说的那番话的确与面前的这位小娘子相识。
可在这样的情形下谁也不会传出二人所谓的风流韵事,读书人向来是对于一些名人的知己好友也是格外关注,至于所谓的风流韵事远远不及,毕竟读书人说的好听些就是风流洒脱,可直白一些就是放浪形骸。
而云筠就立在那里,在座的各位论身份都远远高于她除非问话,否则随便插话是一件十分没有规矩的行为。
至于他们提及到她曾经年幼时在雍翠楼之时的往事更是没有印象,毕竟杭州的酒楼不知有多少有才名的才子,哪里能够每个人都记住。
“当初在杭州之时文瑜可是留下不少名篇,我为方城县的宿老今日也得托大一回让你在此处留下一篇大作!”
其他人也是适时的纷纷迎合着顺着郑老的话说着,而众人仿佛对于立在那里的美貌小娘子丝毫不在意。
云筠看着那颇具威严的男子,那种别人寻常男子的气度让她也不禁多看了几眼,也在好奇对方的身份,要知道郑老将自己从杭州特意请到了此地却是花费了不少钱财和动用了不少的关系。
她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女娃不会冒昧的出声问询,也不会想到这是那个曾经在她最天真烂漫时遇见的一位脾气随性的大哥哥。
这种场面倒是颇有几分将自己稳架高台的意味在其中,不过既然他们这般“盛情难却”他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再做一次文抄公了。
心里却是在想着若是后世之人会是否因此诗而心生共鸣,毕竟他是借着旁人的心境作出他的诗。
古杰此刻仿佛如释重负一般,好不容易有机会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抽离出来,连忙起身来到门外说道:“来人,拿纸笔来!”
这云上楼本就是文人墨客久聚之地,而饮酒后泼笔挥墨者也不在少数,所以酒楼自然是久备纸笔,而且无论纸笔都是上乘之作,觉得不是凡品。
要知道这云上楼出入者皆是豪绅权贵,普通百姓也不会来此地饮酒,岂能用那些便宜货来湖弄客人。
杨秉道:“既然郑老如此要求,我也不好拂了你的一番心意!”
他倒也没有说些自谦的话,如今的他已经少有人能够站在这里以审视的角度来看待自己了。
他看着眼前奢华无度,莺歌燕舞的场面又复想起那山间开垦的百姓,微微沉思后便已经提笔,这长桉之上早已经撤去了佳肴,铺上了名贵的布锦。
随着他的动笔众人的目光也随着看了过来,雅间内那佳肴酒酿还有美貌的小娘子都没有此刻那铺展开来的白纸更加具有吸引力。
那风姿卓越的字体笔法外露,还是让那些围观之人一度屏息,杨秉近十年来从未一日放下过手中的笔,可谓是笔耕未辍。
可以说在此道之上已然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可以说若是当初的他是以赵佶的瘦金体为模板,又吸收了百家之长,用笔也更加细劲,除去本有的美感之外还有那刀刻斧凿的坚硬。
用笔十分凌厉让人看去有种杀气腾腾的质感,张瑜的眼神仿佛都被那纸上的字体所吸引住了,要知道在杨秉成名后就少有留下笔墨。
而有其藏品的也莫不视其为珍宝,虽然天下有些大儒名宿对于杨秉的点评并不佳,但是也并不妨碍他们对于他书法的着迷。
所以流传出来的甚少,毕竟在如今这个时代没有网络的情况下想要一窥其大作也只能去寻那些临摹的的作品,可却都是徒具其形未得其神没有其中的筋骨。
若不是有许多人在场,这在场许多人都想要厚着脸皮讨要下来,一旁的郑国安坐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
当上阕全部写完后,他的身子也已经坐直喃喃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凋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如今即将到了上元节,虽然这首词作的有些略早可也勉强符合情境,但让众人惊叹的是竟然有人能够遣词如此的浪漫,短短的上阕用到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清风徐徐,烟火乱落如雨,玉壶光转,萧声悠扬,这若是搁在后世可以说是情侣间恋爱最美的叙述了。
云筠身为女子即使心肠看惯了薄情,可依旧在这绝美的词句中为之心折,无怪于有多少女子为这些书生士子所倾心,因为他们太会描述浪漫了。
这词的上阕一出足以称的上上元节情词第一,众人也更加好奇后下阕会如此落笔,只见杨秉微微点墨并无多少停滞就继续落笔。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词一出仿佛众人面前真的看见了那花灯耀眼,乐声盈耳的元夕盛况。
断断无人会觉得这首词会是一首有些失意的心绪,他们都是那纷扰的人流,是那万家灯火,游人如织的游人,而那人静静的看着热闹的那人便是指自己。
郑国安人老成精,不仅仅从词作还有杨秉的细微之处的反应中竟然觉察到了丝丝落寞。
有人道:“这汴京的上元节仿佛在词中得以一窥,可惜杨相公今年的上元节只能见识到我们方城县的花灯了!”
他们只当那种失意是源于无法在汴京过上这个上元节的遗憾,可无人知道此刻杨秉心中仿佛在此刻与那位孤高澹泊身形所重合。
“文瑜不仅仅可为一代文宗,这词才之雄当世罕有,老夫今日能得此作可谓是足慰平生,今日之后当也传为佳话!”
“郑老,您此言可就有欠妥当了,杨相公这篇词作花落谁家犹未可知!”
说话的正是张瑜,这自然不是他存心要和郑老相争也不是两人之间存在间隙,这话分明就是在间接的抬高杨秉的这篇词作。
这个时候其他人也是反应了过来连忙掺合进了这争抢词作的纷争中来,有人心中暗道张瑜虽然才能平平可是在拍马屁的功夫上可谓是有着卓越的眼识和才能。
不过此词一出,若是酒正酣之时见到那方才是酣畅淋漓,可惜如今这些人欣赏词作有之可更多的想的却是阿谀奉承和勾心斗角。
这便是地位带来的不同,若你只是一位普通的士子,能够作出此佳作自然会有人啧啧称叹,可杨秉是何人,无论是文章还是词作都是能够在文坛为魁首的人物。
能够作出这样的好词,人们在赞誉的同时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会觉得理应如此才是。
断然不会有人如当年那般生出此等佳作定然是冒顶他人的这样想法,这云上楼这间雅间正好在高楼处,打开窗户便能看见那花灯盏盏。
虽然如今尚未至上元节,但是街上的一些店铺还有酒楼为了吸引宾客都会挂上花灯招揽宾客,而也在此时那随着酒保的吆喝声,这云上楼也再次变成了络绎不绝的场面。
而在此刻云筠的眼里,此刻那个身影显得格外清高孤冷,她觉得这首绝美的词句或许并非情词,因为她觉得太冷了,有种繁华落尽满目孤寂的感觉。
而此刻不觉察的是一个人的动静惊扰了众人的雅兴,原来是这宾客之中有一个人此刻眼眶微红,在所有人奉承迎合的时候,唯独只有他坐在那里饮酒,觉得杯盏不尽兴,却是用桉桌上的酒壶直接豪饮方才觉得畅快。
他眼眶的红润不是因为饮酒太多而是情绪的高涨,他发出阵阵苦笑这等佳酿也觉得苦涩,说道:“是了,文章本就天成,这天赋自然也是天予之,我那怕一辈子也做不出这样的词句来!”
许岸是这方城县的主簿,他与张瑜的碌碌无为附庸风雅不同,他是真正的爱诗好词之人,他不同与古杰的谨小慎微也不同,只对份内之事用心。
自己皓首穷经,绞尽脑汁想出来研习的佳作抵不过旁人几步成思就能书写名篇,那种心中极大落差感方才会有情绪崩溃的时候。
他与其他人不同,在所有人在词句还未出现的时候,就在心中想好了夸奖的赞誉之时,只有他在看着诗词用心的比较。
有时候最大的悲哀之处,就是发现了自己的所有努力在旁人的眼里是高山和低谷的差距,他们注定了地势的高低。
这并非嫉妒而是绝望到了极致的悲哀,其他人觉得许岸是扰了雅兴,可唯独杨秉对于这个一直宴席上保持沉默的方城县主簿投来不一样的眼光。
的确有些人能够在一些大人物眼里别树一帜,也有人会被视为狂生而心生不喜,若是当初的许治知道如今的许岸竟然会因此而入眼,定然会十分嫉妒。
所有人都没有妄自开口,毕竟这宴席的主客没有发话他们也不会贸然开口,否则如何能够见风使舵,一次将话说死了万一与人家说的恰好相悖不是尴尬吗?
许岸也并非是心胸狭隘之人看不得旁人高才,举起了酒盏却发现盏中是空的,于是在桉桌上寻到酒壶,就要往酒盏中倒酒却发现酒壶中也是空空如也了!
可是此刻也表现出了他的率直,他竟然起身从身侧张瑜桉桌上拿来酒壶向自己酒盏中倒满,引得张瑜怒目而对良久后方才憋出一句话来:“粗俗,无礼!”
可许岸却是浑然不在意,举盏便饮:“杨相公词才可追李青莲,杜子美,能够让我这般庸才得以共席,实在是三生有幸!”
说完后已然已经到了即将醉倒的状态了,身子摇晃有些站不稳身形,还继续道:“今日下官失礼,还请您莫要见谅,见谅...”
话还未说完身子都直接醉倒倾斜倒了下去,而身边恰好就是张瑜,所以连带着也倒在了他的身边就这么呼呼大睡了起来。